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卫国那张久经风浪的老脸,此刻铁青一片,捏着平板电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想过无数种李承风的反击方式,资金战、人脉战、甚至是更阴险的盘外招,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最直接、最致命的方式,在签约桌上引爆了一颗舆论炸弹。
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战争。
汉斯·施密特那张典型的日耳曼人的脸上,严谨和刻板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慌乱和愤怒。他身后的德国团队交头接耳,德语的语速又快又急,显然,张露那份详实到可怕的报告,精准地戳中了他们最脆弱的命门。
“秦董事长!我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汉斯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质问,声音里已经没了之前的客气,“这份报告……这份报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的技术评估里完全没有提到这一点?”
秦卫国哪里解释得清楚。他只能用“商业诽谤”、“恶意竞争”这些苍白无力的词汇来搪塞。可那份数据详尽的报告就像一柄重锤,将他所有的辩解都砸得粉碎。
秦家的其他人,包括秦正阳在内,全都傻了眼。他们看着那个孤身一人站在会议室中央,身姿挺拔却又显得单薄的年轻女孩,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是把她轰出去?还是当场对质?
可怎么对质?人家手里拿着的是他们闻所未闻的技术命门!
就在这片足以让人窒息的混乱中,会议室厚重的双开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李承风。
他依旧穿着上午那身得体的定制西装,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无奈,仿佛一个姗姗来迟的宾客。他没有看主位上脸色难看的秦卫国,也没有理会焦头烂额的德国人,而是径直走到了张露面前。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眉头微皱,用一种长辈对不懂事晚辈的口吻,略带责备地说道:“张露,胡闹什么?谁让你闯进来的?没看到秦董事长正在招待贵客吗?太没规矩了。”
张露的身体轻轻一颤,她抬起头,看到李承风平静的脸庞,那颗因为紧张和激动而狂跳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她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声说:“李叔叔,我……”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李承风打断她,然后才转向脸色惨白的汉斯·施密特,脸上换上了一副无可奈何又带着歉意的微笑,并且换上了一口流利而纯正的德语。
“施密特先生,非常抱歉。这是我们公司一个刚实习的年轻人,做事冲动,不懂规矩,给您和秦氏集团带来了麻烦,我代她向您道歉。”
他这番话说得诚恳至极,姿态放得极低。
汉斯·施密特和他身后的德国团队听到这口流利的德语,都愣了一下。在异国他乡,听到对方用母语交流,天然就多了一分亲近感。
汉斯的脸色稍稍缓和,但依旧凝重:“李先生,道歉并不能解决问题。这个女孩……还有这份报告,它指出的问题,是真实存在的吗?”
这才是关键。
秦卫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承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桌上那份报告,随意地翻了两页,然后递还给张露,语气依旧是那种淡淡的责备:“年轻人有点想法是好的,但不能凭着一些理论数据就到处乱说。这份模拟报告,理想化模型太多,考虑的实际工况变量太少,结论有失偏颇,怎么能拿到这种正式场合来?回去把报告重做一百遍。”
这番话听在秦家人耳朵里,像是在为秦家解围。
可听在汉斯·施密特的耳朵里,却完全是另一番意思。
李承风没有否认问题的存在,他只是说张露的报告“有失偏颇”,这恰恰从侧面证实了,“腐蚀问题”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可能没有报告里说的那么严重!
汉斯不是傻子,他立刻明白了,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和那个女孩是一伙的!这是一出精心策划的双簧!
“李先生!”汉斯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您的意思是,这个问题……有解决方案?”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李承风终于将目光转向了主位上的秦卫国,他笑了笑,那笑容在秦卫国看来,充满了讽刺和戏谑。
“解决方案嘛……也不是没有。”李承风慢条斯理地说道,依旧用的是德语,“不过,这涉及到我们公司的一些核心机密。而且,我今天只是来陪我的cEo,也就是秦雅小姐,参加东城项目的会议。这里是秦氏集团的主场,我一个外人,好像不太方便喧宾夺主吧?”
他摊了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不!方便!太方便了!”
不等秦卫国开口,汉斯·施密特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到李承风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仿佛生怕他跑了。
“李先生!只要您能解决这个问题,合作的任何条件,我们都可以谈!任何条件!”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承风身上。
他站在那里,平静而从容,仿佛一道光,照进了这片混乱的阴霾之中。
秦卫-国坐在主位上,看着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被这个年轻人轻而易举地夺走,他捏着扶手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他知道,从李承风走进这间会议室的那一刻起,这场关于环保项目的牌局,发牌手就已经换人了。
他,秦卫国,纵横江城几十年的“龙王”,今天,被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掀了桌子,还被逼着把一地狼藉亲手收拾起来,再恭恭敬敬地请对方坐上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