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张大山像变了个人。
干啥都心不在焉,劈柴差点砍到脚,吃饭端着碗能愣半天神。他娘以为他眼睛又不舒服,或者还在为那五十块钱憋屈,变着法儿给他做点好的,嘴里絮叨着:“山儿,别想那么多,人平安就好,钱咱慢慢挣。”
张大山嘴里嗯啊着,心里却像滚油煎。那块金子,贴身揣着,白天硌得他胸口疼,晚上烙得他睡不着。他试过把它藏在炕洞里,又怕哪天他娘掏灶灰给扒拉出来;想过埋到后院,又怕被谁家拱地的猪给祸害了。放哪儿都觉得不踏实,最后没辙,还是用破布包了又包,塞在贴身的衣兜里,感觉像个随时会炸的雷。
麻袋里的天麻倒是实实在在的收获。他挑了个日子,又去了趟镇上的“百草轩”。那老先生看见这几株品相极佳的天麻,很是惊讶,尤其是最大那株,掂量了半天,连说了几个“好”字。
“小伙子,运气不错啊。这野天麻,年头足,品相顶呱呱。”老先生也没多问来历,给出了一个张大山想都不敢想的价格——最大那株单独算,八十!另外几株加起来,又给了一百二!
足足两百块钱!
捏着那厚厚一沓票子,张大山的手有点抖。这比他爹妈一年到头土里刨食剩下的还多!可这喜悦,却被怀里那块金子衬得黯淡无光。两百块是不少,可跟那块不知价值的狗头金比,又算得了啥?
他没敢在镇上多待,揣着两百多块巨款(加上之前剩的),心事重重地往回走。路过信用社时,他隔着玻璃窗看着里面的人存钱取钱,心里动了动。是不是该把这金子存起来?可咋说来源?捡的?谁信啊!还不当场给扣下?
他又看到街边新开的“鸿运”金店,玻璃柜台里,金项链金戒指在红丝绒上闪着诱人的光。他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假装看样子,问了一句:“你们这……收金子不?就是……那种没经过炼的,原金?”
柜台后涂着红嘴唇的姑娘瞥了他一眼,带着点职业性的傲慢:“收啊,得看成色。你有货?”
“没……我就随便问问。”张大山被她看得不自在,赶紧溜了出来。心里更凉了,这路子看来也悬,太扎眼。
揣着金子揣着钱,张大山觉得脚步都比往常沉。回到村里,看谁都觉得像在盯着自己口袋。王老歪背着手在村口转悠,他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口;二狗子开着拖拉机轰隆隆过去,扬起的尘土都让他觉得心慌。
“咋了大山?丢魂了?”王老五蹲在门口晒太阳,扯着嗓子问他。
“没……五叔,太阳晒的,有点晕。”张大山支吾着,加快脚步往家走。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想过了。晚上,他瞪着黑黢黢的房梁,手里摩挲着那块冰凉的金疙瘩,终于下了决心。
这金子,不能留!至少现在不能留!
他不是没起过贪念。想着卖了金子,去城里买房子,做买卖,过人上人的日子。可他也清楚,就他这没根没底的农村娃,揣着这么一笔横财进城,跟肥羊进了狼窝没啥区别。王老歪、刘胖子之流不过是地头蛇,城里的水更深,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
再者,他一走了之,爹妈咋办?这房子咋办?根就在这儿,能漂到哪儿去?
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最稳妥:把这金子,当成最后的底牌,埋起来!就当从来没挖到过!继续靠自己的双手,靠那双眼睛,从土里一点点刨食儿。等哪天,真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或者等自己真正有了实力,能守住这财富的时候,再让它重见天日。
对,就这么办!
这个决定一下,心里那块大石头仿佛瞬间落了地,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他不再纠结,不再恐慌,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沉稳。
第二天夜里,他一个人,带着那块金子,一把小铲,悄悄出了门。他没去后山,那地方现在太敏感。他绕到村子最东头,自家那一亩多薄田的地头。那里有棵老槐树,是他太爷爷那辈种下的,村里人都知道。
他在老槐树背阴面,离树根七八步远的地方,挖了个深坑。把用油布包了好几层的金疙瘩放进去,仔细埋好,上面又撒上浮土,踩实。最后,还搬了几块不起眼的石头随意地堆在上面做标记。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老槐树下,看着夜幕下沉睡的村庄,心里出奇地平静。
这金子,就像种下的一颗种子,埋在了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里。能不能让它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不靠运气,得靠他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
他现在手头有二百多块“巨款”,后山还有一片潜力无限的坡地。这才是他起家的本钱。
回到家,他破天荒地睡了个踏实觉,呼噜打得震天响。
天快亮时,他做了个梦。梦见那棵老槐树,根系散发着温润的金光,蔓延到整个靠山屯的土地。而他,就站在那一片金光灿烂的田野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