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山的喝问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突兀,惊起了不远处树上的几只宿鸟。
手电光柱颤抖着,死死钉在那片窸窣作响的灌木丛。冷汗瞬间就从他后背冒了出来。这大半夜的,荒山野岭,除了他这种有秘密的,还能有谁?
是同样来搞山货的村民?还是……听说后山偶尔有野猪出没,可野猪没那么灵巧吧?
他紧紧攥住了别在腰后的柴刀,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黄金瞳在这种时候屁用没有,反而因为紧张和之前的消耗,眼前一阵阵发黑。
“哪个龟孙?滚出来!看见你了!”他又壮着胆子吼了一嗓子,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灌木丛又动了一下,然后,一个畏畏缩缩、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出来:“大……大山哥?是俺……是俺啊……”
这声音……有点耳熟?
张大山一愣,手电光往下压了压。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灌木丛后面慢慢站了起来,双手抱着头,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借着手电光,张大山看清了那张吓得惨白的脸——是李老蔫家的小子,李铁柱!
这李铁柱比张大山还小两岁,从小就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在村里存在感极低。他爹李老蔫是村里有名的病秧子,干不了重活,家里穷得叮当响,铁柱也没啥本事,就在家种那点薄地,偶尔在附近打点零工,二十五六了也没说上媳妇,是村里另一号“窝囊废”。
“铁柱?咋他妈是你?!”张大山又惊又怒,心里松了口气,但火气噌就上来了,“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后山装神弄鬼,想吓死老子啊!”
李铁柱都快哭出来了,带着哭音解释:“大山哥……俺……俺不是故意的……俺是……是来下套子,想逮个野兔子啥的,给俺爹补补身子……看见有光,俺……俺以为是偷树的,就……就躲起来了……”
下套子?张大山将信将疑,用手电光在铁柱脚边扫了扫,果然看见他脚边扔着几个用细铁丝扭成的简易套索。再看铁柱那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不像说谎。
但这么巧?自己刚搞出点眉目,就被人撞见了?张大山心里疑窦丛生。这李铁柱看着老实,可谁知道心里咋想的?
“你看见啥了?”张大山逼近一步,语气阴沉,手里的柴刀若有若无地亮了一下。
李铁柱吓得一哆嗦,差点瘫地上,连连摆手:“没!俺啥也没看见!真的!俺刚躲起来,你就照过来了……大山哥,俺啥也不知道,俺这就走!这就走!”说着,他弯腰就要去捡他那几个破套索,想赶紧溜。
“站住!”张大山低喝一声。
李铁柱僵在原地,哭丧着脸回头:“大山哥……俺真不是有意的……你饶了俺吧……”
张大山脑子飞快转动。放他走?万一他回去乱说咋办?虽然现在没看见啥,但自己天天半夜往后山跑,迟早瞒不住。堵不如疏……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这李铁柱,家里穷,人老实,在村里没人在意,或许……能成为自己的一个帮手?一个人偷偷摸摸干,效率太低,也容易暴露。要是能有个信得过的帮手……
当然,现在说信任还太早。但可以试试。
他语气放缓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威慑:“铁柱,我不管你看见没看见。我今天在这做的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跟谁也别说,包括你爹妈。要是让我听到半点风言风语……”他晃了晃手里的柴刀,没再说下去。
“不敢!不敢!大山哥,俺嘴最严了!俺发誓!要是说出去,让俺天打雷劈!”李铁柱指天发誓,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行了。”张大山收起柴刀,走过去,从兜里摸出刚才买红糖剩下的零钱,抽出一张五块的,塞到李铁柱手里,“这钱你拿着,给你爹买点吃的。以后晚上少他妈瞎跑,这后山不太平。”
李铁柱看着手里的五块钱,愣住了。他没想到张大山不但没打他骂他,还给他钱?他抬头看着张大山,月光下,张大山眉骨上的伤疤还很明显,但眼神却有种他看不懂的东西。
“大山哥……这……”
“让你拿着就拿着!”张大山不耐烦地摆摆手,“记住我的话,管好你的嘴。赶紧滚蛋!”
“哎!哎!谢谢大山哥!谢谢大山哥!”李铁柱如蒙大赦,紧紧攥着那五块钱,也顾不上捡套索了,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黑暗里。
看着铁柱狼狈逃窜的背影,张大山长长吐了口气,后背的冷汗还没干。这事算暂时压下去了,但给他提了个醒:纸包不住火。他得加快速度,也得想办法找机会试探一下这个李铁柱。
他没了继续“滋养”天麻的心情,草草检查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异常,便也赶紧下山回家了。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李铁柱果然守口如瓶,在村里碰到张大山,都低着头快步走过,眼神躲闪,带着敬畏。
张大山稍微放了心,继续他的夜间作业。在他的精心“照料”下,那几株天麻长势越来越好,新的嫩芽也抽出了不少。他甚至尝试着,将一丝黄金瞳的暖流,引导到一株看起来格外健壮的野生三七上,那三七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油绿起来。
然而,就在他以为能暂时安稳发展时,更大的麻烦,从另一个他意想不到的方向来了。
这天中午,他正在家后院劈柴,就听见前院传来村支书王老歪那特有的、带着官腔的嗓门:
“大山!张大山!在家不?出来一下,有事找你!”
张大山心里一咯噔,放下斧头,拍了拍身上的木屑,走到前院。
只见王老歪背着手站在那儿,旁边还跟着两个人。一个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腋下夹着个皮包,是镇上收粮的贩子刘胖子。另一个,张大山认识,是邻村小李庄的孙二癞子!就是当初一砖头把他开瓢的那个混蛋!
孙二癞子眼神躲闪,不敢看张大山。
王老歪清了清嗓子,脸上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大山啊,是这么个事。上次你跟孙二癞子他们打架那事,虽然是你吃了亏,但毕竟是因为咱村跟小李庄的纠纷引起的,说起来也是咱村理亏一点。”
他顿了顿,指着刘胖子:“这位是镇上的刘老板,家大业大,有心帮衬一下咱们乡里乡亲。孙二癞子呢,也知道错了,愿意赔点汤药费。刘老板做个中间人,拿出五十块钱,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谁也不准再提,你看咋样?”
刘胖子笑眯眯地掏出五张十块的票子,递过来:“小伙子,不打不相识嘛,一点意思,拿着买点营养品。”
张大山看着那五十块钱,又看看王老歪、刘胖子,最后目光落在孙二癞子身上。他瞬间就明白了。
这不是赔礼,这是封口费!是看他眼睛好像没事了,怕他以后借着由头找后账,或者怕他把井边冲突的真相闹大,影响王老歪的“威信”,甚至可能牵扯到刘胖子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他听说刘胖子跟孙二癞子有点亲戚关系)!
用五十块钱,就想把他脑袋开瓢的事抹平?还摆出施舍的架势?
一股怒火直冲张大山顶门。但他看着王老歪那看似公道实则威胁的眼神,看着刘胖子假惺惺的笑,看着孙二癞子那怂包样,他咬紧了后槽牙。
现在翻脸,对他没任何好处。他羽翼未丰,得罪了王老歪和地头蛇刘胖子,以后在村里更难立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伸手接过了那五十块钱。
“谢谢王叔,谢谢刘老板。都是乡里乡亲的,过去的事……就算了。”
王老歪满意地点点头:“哎,这就对了嘛!年轻人,识大体就好!”
刘胖子也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以后有啥困难,跟哥说!”
三人又假惺惺地客套了几句,走了。
张大山捏着那五张轻飘飘的钞票,感觉比刚才劈的柴火还要沉。这五十块钱,像巴掌一样扇在他脸上,提醒着他这个世界的现实和残酷。
光有点小本事还不够,没实力,就得忍着,就得低头。
他抬头望了望后山的方向,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得尽快,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