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
沈清歌一手提着一只沉甸甸的枣木药箱,一手还保持着掀开毡帘的姿态。晨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耀眼的金边,拉出细长而坚定的影子,投射进帐内。她的脸色因急速赶来而略显苍白,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却锐利如冰锥,瞬间扫过帐内景象,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钉在了几乎贴在萧澈身上的阿古拉身上!
紧随其后,如同炸雷般响起的,是巴图王子那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与暴喝的咆哮,声震整个营帐:
“阿古拉!你在做什么?!!”
几乎在声音到达的同时,巴图那高大魁梧、穿着银甲的身影也如同旋风般冲了进来,挡住了大半光线,帐内光影剧烈晃动!
帐外留守的影卫早已无声点燃了备用的牛油巨烛,炽白的光芒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驱散了最后一丝阴暗角落!
烛火重燃,光线大亮的瞬间——
帐内的一切,清晰地、残酷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阿古拉正以一个极其暧昧且侵略性的姿势,几乎半挂在萧澈身前,一只手死死攥着萧澈玄色衣袍的前襟,将那挺括的衣料揪得褶皱不堪!她翠绿色的骑射服领口敞开着,露出其下那件银亮软甲勾勒出的曲线,发辫散乱,金铃在突如其来的惊骇中发出慌乱刺耳的乱响!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未褪的潮红与一种扭曲的得意,此刻瞬间转化为极致的惊愕与恐慌!
萧澈的玄色披风不知何时已滑落在地,沾染了尘土。他挺拔的身躯微微紧绷,一只手按在身旁的帐柱上,指节因极力克制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额角与鼻尖渗出细密的、在烛光下清晰可见的冷汗,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的是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封千里的杀意与一种正被强行压抑的、生理性的剧烈波动!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他正处于某种极不寻常的、强忍不适的状态!
沈清歌的目光如电,飞速扫过这令人窒息的场景——萧澈异常的状态、阿古拉凌乱的衣衫、地上倾覆的犀角杯、案几上那散发着诡异甜腻香气的银壶、以及沙盘边缘那一点不易察觉的、深色的酒渍残痕……
一切,瞬间串联!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怒火与后怕瞬间窜遍全身!但她的脸上,却缓缓浮现出一抹极淡的、却冰冷得令人胆寒的笑意。
她提着沉重的药箱,缓步走进帐内,靴底踩在毡毯上,发出沉稳的声响。她将药箱“咚”地一声,重重放在矮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打破了那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气氛。
她的声音响起,清亮、平稳,却带着一种锐利的嘲讽,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阿古拉: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她的目光落在阿古拉那敞开的领口和紧攥着萧澈衣襟的手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公主殿下这是在……演练我中原话本里‘霸王硬上弓’的桥段?还是黑狼部特有的‘狩猎之术’?只是……”
她微微侧头,目光转向额角渗汗、强忍不适的萧澈,语气带着一丝戏谑,却蕴含着怒意:“……您选的这头‘猎物’,眼神凶得很,似乎……极其不情愿啊。”
“你——!”阿古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沈清歌尖锐的嘲讽气得瞬间回过神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极度的羞愤与恐慌瞬间转化为恼羞成怒,她猛地松开揪着萧澈衣襟的手,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敞开的领口,却仍梗着脖子,声音尖利地嘶喊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我是在用我们蛮族最热情、最真诚的方式,追求我的心上人!不像你们这些汉人女子,扭扭捏捏,装腔作势!只会躲在男人身后!”
“追求?”沈清歌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阿古拉,“用这种手段?用这等掺了东西的‘酒’?”她的指尖精准地指向案上那散发着诡异甜香的银壶,“公主殿下,您这‘热情真诚’的方式,未免太过别致,令人消受不起!”
她不等阿古拉反驳,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您可知,按照黑狼部世代相传的《狼神约法》,暗算盟友,尤其是以这等龌龊手段,该当何罪?!”
她的目光扫过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的巴图,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空气中:“当众鞭笞三十,鞭鞭见血,囚于悔过崖面壁思过半年!以示对狼神与盟约的敬畏!”
她再次逼近一步,气势逼人:“而这,还只是针对部族内部!您如今算计的,是大靖王朝的亲王,陛下亲封的靖王,黑狼部尊贵的客人!此事若传扬出去,公主殿下,您丢的不仅仅是您自己的脸,更是让整个黑狼部蒙羞!让可汗与所有勇士的颜面,荡然无存!您让外界如何看待黑狼部的待客之道与盟约信誉?!”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巴图的心上!也彻底撕开了阿古拉那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巴图的脸色已经从铁青转为骇人的煞白,额头青筋暴起,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暴怒与一种深深的耻辱!他再也无法忍耐,猛地一步上前,巨大的手掌一把死死攥住了阿古拉的手腕!
“够了!阿古拉!”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颤抖,“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跟我走!立刻去见父王!让他看看他的好女儿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我不去!放开我!”阿古拉尖叫着挣扎,如同被困的野猫,另一只手疯狂地拍打着巴图铁钳般的手臂,翠绿的袍袖因挣扎而彻底散乱,裙角扫过翻倒的烛台和帐帘,金铃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刺耳欲聋的混乱响声,“我没有错!我只是喜欢他!我有什么错!凭什么你们都帮她!凭什么——!!”
她的哭喊声尖利而扭曲,充满了歇斯底里的不甘与崩溃,却丝毫无法撼动暴怒中的巴图。
巴图根本不再听她任何辩解,巨大的力量几乎将阿古拉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粗暴地拖着她,转身就往外走。
“滚开!别碰我!!”阿古拉的哭骂声与金铃的乱响混杂在一起,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帐外的晨光中,只留下一片狼藉与死一般的寂静。
帐内,瞬间只剩下萧澈与沈清歌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