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火光摇曳,将两人密谋的身影投在岩壁上,交织成一幅紧张而专注的画卷。关于“血盐”的惊惧已被压下,转化为更为缜密、更大胆的行动方略。沈清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用油布重重包裹的凶险石头,目光却投向岩壁上那个狰狞的狼头图腾。
“计划的关键,在于取信于黑狼部的祭司。”沈清歌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此人地位超然,掌管部族祭祀与古老传承,眼光毒辣,绝非易与之辈。仅凭账册引信和血盐引发的‘天谴’异象,或许能煽动普通族人,但要让祭司深信不疑,并全力推动部族出兵,还需要一个更直接、更无法伪造的凭证。”
萧澈微微颔首,重伤让他无法久站,便斜倚在岩壁,目光却始终锐利地追随着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你有把握说服他?”
沈清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手,缓缓解开发髻。如墨青丝倾泻而下,衬得她脖颈愈发纤细。她从中取下了那支看似朴素无华的梨花银簪。
当她的指尖握住簪身,将其缓缓举到火把前时,奇妙的变化发生了——那枚镶嵌在簪头、原本只是泛着温润光泽的寒水石,在跳跃的火光照射下,内部竟骤然显现出无数道极其繁复、幽蓝深邃的天然纹路!
那些纹路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勾勒出一片微缩的、凝冻的星空。仔细看去,甚至能隐约辨认出北斗七星的轮廓!幽蓝的星纹在石内闪烁流淌,散发出一种古老而神圣的气息,与洞外蛮荒之地的野性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
“蛮族大祭司,一定认得这个。”沈清歌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的沉静,她将银簪转向萧澈,让他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不可思议的星纹,“外祖父林太医当年游历北疆,机缘巧合救下当时重伤濒死的黑狼部少主人,也就是现在的巴特尔可汗。两人性情相投,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
她的指尖轻点那流转的星图:“这枚寒水石,并非普通饰物。它是外祖父与可汗盟誓时,取自黑风口最深处的圣矿之心,由部族最年长的萨满亲手雕琢,并引动祭坛圣火之力,在其中烙下了象征盟约与友谊的‘圣纹’星图。这样的圣纹石,当年一共只铸成了三枚。一枚由可汗保管,一枚赠予外祖父,另一枚……据医案隐晦提及,似乎随那位夭折的小王子一同下葬了。”
她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萧澈:“这星图与黑狼部祭坛的圣火同源共生,彼此感应。见圣纹,如见盟约。祭司必然知晓这段往事,见到此物,便知我们绝非敌人,而是带着古老盟约而来的‘自己人’。这是我们取信于他,并将血盐‘天谴’与赵德海的罪行完美衔接的最关键一环。”
萧澈凝视着那枚在火光下流淌着神秘星辉的银簪,眼中闪过惊叹与了然。他完全明白了这信物的分量。这不仅是身份的证明,更是一种跨越了世代与族群的、沉甸甸的信任与传承。
“好!”他沉声道,语气中充满了对这份机缘与沈清歌外祖父先见之明的赞许,“有此圣物,计划可成七成!”
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接下来便是细节的落实。萧澈强撑着站起身,示意影卫将准备好的粗麻布衣拿来。他需要试穿并进一步做旧,确保毫无破绽。
当他褪下玄色外袍,仅着中衣,尝试将那件打满补丁、散发着汗渍和尘土气息的粗布短打往身上套时,沈清歌的眉头微微蹙起。
即便隔着中衣,他肩背流畅而隐含力量的线条依旧隐约可见,那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痕迹,与一个终日奔波、食不果腹的私盐贩子形象仍有些微差距。更重要的是他的气质——那份浸入骨子里的矜贵与冷冽,绝非寻常衣物所能掩盖。
萧澈正低头系着粗糙的布扣,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触上了他的下颌。
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沈清歌不知何时已凑近,指尖沾着不知从何处抹来的灶灰,神色极其自然。她踮起脚尖,仔细地将那黑灰抹在他光洁的下颌、线条冷硬的颧骨,甚至耳后的皮肤上。
黑灰落在他冷白如玉的皮肤上,形成一种奇异而强烈的反差,瞬间柔化了他过于锐利的轮廓,添上了几分风霜侵蚀的糙砺感,将那身属于王族的矜贵气质巧妙地遮掩了下去。
“殿下这细皮嫩肉,”她一边仔细涂抹,一边一本正经地评价,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得再添些风霜尘土,才更像那些走南闯北、在刀口上舔血的盐枭。”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动作轻柔而专注,呼吸浅浅地拂过他的颈侧。
萧澈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沾着些许炭灰却异常认真的脸庞,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紧抿的唇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微微低下头,更方便她的动作,喉结微动,从胸腔里发出一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近乎气音的回应:
“嗯。那便……有劳清歌,替我……抹匀些。”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慵懒沙哑,温热的气息地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她的指尖猛地一颤,原本流畅的动作瞬间僵住。一抹绯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的耳根蔓延开来。
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却撞入一双含笑的、深邃如夜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此刻猝不及防的窘迫。
“殿、殿下自己来!”她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将沾着灰的手指藏到身后,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试图拉开这过于暧昧的距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萧澈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用指尖蹭了蹭自己下颌那还带着她指尖凉意的灶灰,语气依旧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本王重伤未愈,抬手牵动伤口,甚是疼痛。还是……清歌代劳更为稳妥。”
他说得理所当然,甚至微微蹙起了眉,仿佛真的因试图抬手而牵动了伤处,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惹人怜惜的脆弱感。
沈清歌:“……”她明知他多半是装的,可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肩胛处隐约渗出的暗色血渍,那句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角落里的影三死死咬着嘴唇,肩膀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拼命忍住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爆笑。其他影卫纷纷低下头,假装研究地板的纹路,只是那微微抽动的嘴角出卖了他们。
最终,沈清歌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再次伸出手,认命般地继续替他涂抹灶灰,只是这次,她的动作快了许多,指尖也尽量避免直接接触他的皮肤。
萧澈配合地微微仰头,任由她“摆布”,目光却始终落在她强装镇定却绯红满布的侧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得逞般的柔软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