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续）：残躯与冰阶
就在历练名单公布后不久，一个更具体的问题，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林霄刚刚成型的计划上。
顾危的腿。
林霄之前就知道他伤势很重，行动不便，但直到此刻，看着顾危试图从墙角站起，扶着墙壁，几乎是拖着一条腿艰难移动时，他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条左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明显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很可能是之前被殴打所致，膝盖肿胀，脚踝处甚至能看到扭曲的疤痕。他每走一步，身体都会剧烈地晃动一下，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这绝非简单的“伤势未愈”。这是残障。
“你的腿……”林霄眉头紧锁，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凝重。这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在黑风山脉那种崎岖复杂、危机四伏的环境里，这样一个行动不便的“累赘”，生存几率无限接近于零。所谓的“充当眼睛和诱饵”也成了笑话，他连最基本的跟上队伍都做不到。
顾危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残忍的自嘲：
“忘了说……几年前，被那女人的好儿子，带着人‘失手’挑断了脚筋。虽然用低级丹药接上了，但……也就这样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林霄沉默了。理性在疯狂地警告他：放弃他。带着这样一个拖累，别说完成计划，很可能连自己都会陷入绝境。他们那刚缔结的、脆弱的合作联盟，在这个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他看着顾危那双死寂却又不甘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祈求，只有一种“我早知道会如此”的漠然。或许在顾危的预期里，林霄此刻就应该转身离开，划清界限。
空气仿佛凝固了。
片刻后，林霄忽然动了。他走到顾危面前，蹲下身，没有丝毫嫌弃地伸出手，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冰蓝色灵力。他没有触碰顾危的伤腿，而是悬在肿胀的膝盖和脚踝上方，缓缓移动。
“你干什么？”顾危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受惊的野兽，眼神警惕。
“别动。”林霄语气不容置疑，专注地感知着伤处的情况，“筋脉萎缩，骨骼错位，有陈年暗伤，也有新发的炎症和淤血……麻烦。”他像是在分析一道复杂的物理难题。
片刻，他收回手，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情况比想的糟，但并非完全无解。”林霄冷静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以我现在的灵力，无法治愈你，更不可能让你行动如常。”
顾危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极微弱的波动，迅速沉寂下去。
“但是，”林霄话锋一转，指尖再次凝聚灵力，这一次，不再是探查，而是操控。只见空气中的水汽迅速在他掌心凝结，不是成冰，而是形成了一种介于液体和固体之间的、半透明的、闪烁着微光的奇异物质。“我可以给你做一副‘临时义肢’。”
在顾危惊愕的目光中，林霄操控着那团奇异物质，缓缓覆盖在顾危残损的左腿关键受力点，尤其是脚踝和膝盖处，形成了一层薄而坚韧的冰晶支撑结构，甚至还延伸出一根简易的冰制手杖。
“这是……什么？”顾危能感觉到一股稳定的、冰冷的力场在支撑着他受伤的部位，极大地减轻了他的痛苦和负担。
“基于流体力学和结构力学原理的灵力应用，”林霄随口解释，见顾危完全听不懂，便换了个说法，“一种取巧的支撑，能让你勉强行走，甚至进行短时间的慢速移动。但它极度消耗我的灵力，无法持久，也需要我近距离维持。而且，遇到剧烈冲击会碎裂。”
林霄看着他，眼神坦诚而冷酷：“这意味着，在历练途中，你我必须尽可能待在一起。你的移动能力，直接与我的灵力储备挂钩。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也是最大的风险。”
他给出了最终的交易条件：“现在，选择权在你。是依靠我这不稳定的‘冰阶’，赌一把，去黑风山脉寻找你的机缘？还是留在这里，继续等死？”
顾危低头，看着自己腿上那副晶莹剔透、却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冰之支撑”，又抬头看向林霄那张冷静甚至有些无情的脸。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手段，也从未有人……在衡量了他的所有残破之后，依然选择以这种近乎等价交换的方式，给他一个挣扎的机会。
他缓缓地、借助那冰杖的力量，真正地站直了身体。虽然依旧不稳，却比刚才好了太多。
他黑沉沉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重组了，最终化作一种更为深沉坚定的东西。
“我选择，”他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