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谕天城城主府深处,那间常年萦绕着药香与混沌气息的静室内,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令人心焦的压抑。明珠的光芒柔和,却照不亮妍小妤脸上那近乎透明的苍白。
凌谕将重伤昏迷的妻子小心翼翼安置在铺着万年温玉与雪蚕云锦的床榻上,冰莲早已将府中库存最顶尖的疗伤圣药、滋养本源的奇珍尽数取来。凌谕不顾自身损耗,盘坐榻边,双掌抵在妍小妤背心,精纯磅礴却无比温和的混沌仙力,如同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地渡入她几近枯竭的经脉与魂海,小心翼翼地修复着那因急怒攻心与外力重击而几近崩碎的道基。
他的脸色凝重如铁,银发无风自动,周身气息内敛到了极致,却依旧有丝丝缕缕难以控制的寒意溢出,让整个静室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冰莲侍立一旁,绝美的脸上寒霜笼罩,玉手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若非需护持夫人,她早已持剑将那赵家满门屠戮殆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凌谕的仙力如同最灵巧的织工,一点点抚平妍小妤体内肆虐的暗伤,温养着她受损的本源。直到天光微熹,窗外透入第一缕晨光,妍小妤那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的气息,才终于渐渐平稳下来,脸上也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只是依旧昏迷不醒,眉头微蹙,仿佛在梦中依旧承受着痛楚。
凌谕缓缓收回手掌,脸色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中的冰冷杀意并未减少分毫。他轻轻为妻子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冰莲,”他声音沙哑,“守好夫人,我去去就回。”有些事,必须立刻处理。
冰莲重重点头:“城主放心。”
凌谕身影一闪,消失在静室内。他要亲自去督办对赵家的处置,更要彻查,这谕天城内,究竟还有多少这等蛀虫!
……
当第二日的阳光完全照亮窗棂时,静室内,一直昏睡的妍小妤,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冰蓝色的眼眸初时还有些涣散迷茫,随即,昨日那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街头的争执,赵家父子的蛮横,那泼妇狠毒的一巴掌,还有……夫君那冰封天地般的震怒……
她下意识地想动,却牵动了内腑伤势,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喉头一甜,又有血丝溢出唇角。
“娘亲!娘亲你醒了?!”
一个带着浓浓哭腔、却又充满惊喜的稚嫩嗓音在耳边响起。
妍小妤艰难地侧过头,只见女儿凌玥正趴在床边,冰蓝色的大眼睛又红又肿,显然哭了很久,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见到娘亲醒来,她立刻伸出小手,紧紧抓住妍小妤微凉的手指,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抽噎着道:“娘亲……你吓死玥儿了……呜呜……你睡了好久好久……”
看到女儿担忧哭泣的模样,妍小妤心中一痛,强忍着不适,挤出一丝虚弱的笑容,抬手想为女儿擦泪,却发现手臂沉重无力。她柔声道:“玥儿不哭……娘亲没事……只是……有些累……”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室内,除了冰莲和女儿,似乎……还多了一个小小的、有些拘谨的身影。
在床榻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瘦小的男孩正局促不安地站着,正是小石头。他换上了一身冰莲昨日带他去买的、料子普通却干净厚实的新棉衣,小脸洗得干干净净,但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巨大的不安、愧疚与担忧。他双手紧紧绞着衣角,低着头,不敢看妍小妤,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
妍小妤看到他,冰蓝色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柔和。她想起身昨日之事,心中对这孩子更是怜惜。她对着小石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温和些:“小石头……你也来了……别站着,过来些……”
小石头听到呼唤,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妍小妤重重磕头,带着哭腔道:“夫人!对不起!都是……都是因为我……才让您……让您受了这么重的伤……对不起!对不起!”他磕得额头都红了。
妍小妤见状,心中酸楚,连忙对凌玥道:“玥儿,快……快扶小石头起来……”
凌玥虽然年纪小,但也明白事理,她抹了把眼泪,跑过去用力把小石头拉起来,带着鼻音道:“小石头,不怪你!是那些坏人太坏了!娘亲是保护我们!”
妍小妤看着两个孩子,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轻声对小石头说:“好孩子……不怪你……是那些人不讲道理……你没事就好……看到你和玥儿都平安,娘……阿姨就放心了……”她气息微弱,说话断断续续。
这时,她才从凌玥断断续续、夹杂着愤怒和后怕的叙述中得知,小石头从昨日她被送回来开始,就一直固执地守在静室外,任凭冰莲和侍女怎么劝都不肯离开,非要亲眼看到夫人醒来才安心。最后还是冰莲心软,让他进来在一旁守着。这孩子,竟是一夜未眠。
妍小妤看着小石头那布满血丝却写满担忧的眼睛,以及凌玥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深深触动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似乎都被这份来自孩子们的、最纯粹的牵挂与守护冲淡了许多。
“夫人……您……您还疼吗?”小石头鼓起勇气,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哽咽。
妍小妤轻轻摇头,冰蓝色的眼眸中漾开温柔的水光:“不疼了……看到你们……就好多了……”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小石头崭新的棉衣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满足,“新衣服……穿着可还暖和?”
小石头用力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暖和!很暖和!谢谢夫人!谢谢城主大人!谢谢凌玥小姐!”
正说着,静室门被轻轻推开,凌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已经处理完事务回来,看到妻子醒来,他紧绷的脸色稍缓,快步走到床边。
“爹爹!”凌玥扑过去。
凌谕摸了摸女儿的头,目光落在妻子依旧苍白的脸上,眼中满是心疼与余怒未消的寒意,但声音却放得极柔:“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妍小妤微微摇头,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好多了……谕,别担心。”她的目光又转向紧张地站直了身体的小石头,对凌谕柔声道,“这孩子……守了一夜……也是个知恩的……”
凌谕目光扫过小石头,看到他眼中的愧疚与坚定,心中的冷意也消散些许。他并非迁怒之人,昨日之事,罪在赵家,与这孩童何干?他点了点头,对冰莲道:“带他去用些早膳,好生安置。”
“是。”冰莲领命,上前温和地对小石头道,“小石头,随我来吧。”
小石头看了看妍小妤,又看了看凌谕,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冰莲走了。
静室内重归安静。凌谕坐在床边,将妻女都揽入怀中。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三人身上,温暖而静谧。
妍小妤靠在夫君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女儿的依赖,虽然身体依旧虚弱疼痛,但心中却充满了安宁。她轻轻闭上眼,低声道:“谕……那孩子……本质是好的……”
“嗯,我知道。”凌谕低声应道,下颌轻轻抵着她的白发,“你好生休养,一切有我。”
历经风波,劫后余生,这份家人相伴的平静,愈发显得珍贵。而善意的种子,既已播下,终有发芽成长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