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熹，第一缕晨曦透过庭院中稀疏的竹叶，斑驳地洒在石桌、石凳上，也洒在了那两个相倚而眠的身影之上。
凌谕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温香软玉在怀的奇异触感中醒来的。
他猛地睁开眼，圣人境的强大神识瞬间扫清残存的醉意，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整个人彻底僵住！
苏婉……竟然……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臂弯，冰蓝色的发丝有几缕散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呼吸均匀，睡得正沉。而她的一只手臂，还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腰间，隔着薄薄的寝衣，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与体温。两人姿势之亲密，俨然如同一对……相拥而眠的眷侣！
凌谕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昨夜醉酒后的零星记忆碎片疯狂涌入——他踩到衣服滑倒、撞入苏婉怀中、两人对饮、他醉倒、然后……然后似乎有个温暖的身体靠了过来……
“！！！”
一股难以言喻的窘迫、尴尬，甚至带着一丝慌乱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冲垮了凌谕万年冰封的心防！他活了这么久，历经生死，屠戮万千，何曾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刻？！而且还是与一个对他抱有……那种心思的女子！
他几乎是触电般地想要抽身而起，动作之大，瞬间惊醒了怀中的苏婉。
“嗯……”苏婉发出一声慵懒的鼻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初醒的迷茫中，她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坚实温暖的胸膛和鼻尖萦绕的、属于凌谕的独特气息。紧接着，她意识到自己正以何种姿势躺在何人怀中！
“啊——！”
一声比昨夜更加尖锐、更加羞窘的惊呼脱口而出！苏婉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从凌谕怀中弹开，由于动作过猛，险些从石凳上摔下去！她手忙脚乱地拢紧身上有些凌乱的寝衣和纱衣，脸颊瞬间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连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红，根本不敢抬头看凌谕一眼，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前……前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苏婉语无伦次，声音带着哭腔，羞得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凌谕也迅速站起身，背对着苏婉，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褶皱的黑袍。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异样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一贯的冰冷与平静，但仔细听，仍能察觉一丝极不自然的僵硬：
“无妨。昨夜……是我失态了。酒力……有些出乎意料。”
他顿了顿，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那尴尬的姿势，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只是生硬地补充道：“你……想必也是无心之失。”
苏婉听到凌谕没有责怪的意思，心中稍安，但羞窘丝毫未减。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凌谕挺拔却略显僵直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昨夜醉酒后难得的亲近带来的一丝隐秘的甜意，更有清醒后面对现实的巨大尴尬与不安。她生怕凌谕因此厌恶她，觉得她轻浮。
庭院中的气氛，一时间尴尬得几乎要凝固。
良久，还是凌谕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已经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只是刻意避开了苏婉那通红的脸颊，望向天边渐渐明亮的晨光，语气平和地开口道：
“昨夜之言，你可曾细想？”
苏婉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凌谕是在问她关于“放下”与“道心”的开导之语。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脸上的燥热，认真地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坚定：
“回前辈，苏婉……细想过了。”她抬起头，勇敢地看向凌谕的侧脸，冰蓝色的眼眸中，虽然依旧残留着羞涩，但更多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清明与下定决心的坚定。
“前辈说得对。执着于无果之情，不过是画地为牢，自寻烦恼。既知前路已定，便该及时清醒，斩断妄念。”她的声音渐渐平稳，带着一种历经情感洗礼后的成熟，“我对‘林羽’之情，源于那段纯粹岁月，美好而珍贵。但‘林羽’已回归本我，您是凌谕圣人，有您的道，您的责任，您……誓要守护的人。”
她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释然却又带着淡淡苦涩的微笑：“这份情愫，我会将它深埋心底，化作前行的动力。我会努力修行，追随前辈的脚步，助前辈完成心愿，守护谕天城，守护同伴。这……便是我苏婉今后的道。”
听着苏婉这番清晰而决绝的话语，凌谕心中微微一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与……松了一口气的释然。他能感觉到，苏婉这番话并非违心之语，而是真正想通了，从那段无望的情感中走了出来。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你能如此想，甚好。”凌谕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许多，“道途漫漫，心无挂碍，方能行稳致远。”
阳光渐渐洒满庭院，驱散了夜的暧昧与尴尬，也照亮了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似乎正在缓缓消融，转变为一种更加纯粹、更加稳固的师徒或者说同道之情。
苏婉看着凌谕在晨光中显得愈发挺拔超凡的身影，心中最后一丝不甘与酸楚，也如同朝露般，在阳光下悄然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坚定。
“前辈，”苏婉忽然想起一事，轻声问道，“您昨夜说……要复活妍姑娘，需要达到很高的境界，甚至要闯入九幽死界……那究竟……需要怎样的实力？我们……又能帮上什么忙呢？”她的眼中充满了关切与渴望分担的真诚。
凌谕沉默了片刻。若是以前，他绝不会与旁人谈及如此核心的隐秘。但经过昨夜意外的“坦诚”与苏婉此刻的真诚，他心中那堵冰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复活亡魂，逆转生死，乃逆天之举。所需实力，至少需超脱此界法则束缚，初步触及轮回本源。据我所知，需达到衍道境之上，方有资格尝试闯入九幽死界边缘。而要真正触及核心，寻得一线生机……恐怕……需要仙人之力，乃至更高。”
“仙人……”苏婉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震撼。那是她无法想象的境界！
“至于帮忙……”凌谕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眼下你们最需要做的，便是夯实根基，尽快提升实力。谕天城是我的根基，未来或许会面临更多挑战。你们强大起来，便是对我最大的助力。待你们修为足够，或许……真有需要你们并肩作战的一天。”
他没有说得太具体，但这份认可与期许，已然让苏婉心中充满了动力！
“是！前辈！苏婉定不负所望！”她郑重应道，眼中燃烧起奋斗的火焰。
凌谕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天色已亮，你且回去梳洗歇息吧。今日之言，望你谨记。”
“是，前辈。”苏婉躬身一礼，转身快步离开了庭院，脚步虽快，却带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轻盈。
凌谕独自站在庭院中，望着苏婉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晨风吹拂着他的白发，带来一丝凉意。
昨夜之事，虽是一场意外，却阴差阳错地，解开了苏婉的心结，也让他自己……似乎有了一些难以言说的变化。那种久违的、与人亲近的尴尬与慌乱，那种被依赖与被信任的感觉……竟让他冰冷的心湖，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他摇了摇头，将这点异样情绪驱散。他的道，他的目标，从未改变，也绝不能因任何事动摇。
妍小妤还在冰棺中等待着他。九幽死界，回魂泉，衍道境，仙人之境……前路依旧漫长而艰险。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身影一晃，已从庭院中消失，回到了自己的静室。他需要闭关，消化从古圣遗迹所得，全力冲击……衍道境！
而苏婉回到房间，梳洗过后，对着铜镜中那张依旧带着红晕却眼神清亮的容颜，露出了一个释然而坚定的笑容。
“凌谕前辈，谢谢您……”她低声自语，“从今往后，苏婉只是您的弟子，您的追随者。那份情……就让它随风散了吧。”
她拿起枕边那枚凌谕赐予的、蕴含着本源印记的令牌，紧紧握在手心。一股强大的修炼动力，油然而生。
阳光透过窗棂，洒满房间，也照亮了她崭新的道途。
谕天城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属于凌谕和苏婉各自的修行之路，也因昨夜那一场意外的醉与醒，掀开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