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消失在了村口小路的尽头,带走了那个让苏念牵肠挂肚的男人,也带走了她所有的镇定和从容。
苏念站在院门口,久久没有动弹。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充满了孤寂。
她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他。
那个男人,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兵王。他的智慧和手段,远非林婉儿那种跳梁小丑可比。
可她,还是忍不住地担心。
他的腿,才刚刚能走路。他这一次去,是单刀赴会,是以自己为饵,去钓那条躲在暗处的毒蛇。
这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
这一天,苏念过得魂不守舍。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牵挂一个人的滋味,是如此的煎熬。她试着去做衣服,却几次都差点把针扎到自己手上。她试着去整理药材,却总是心不在焉,频频出错。
夜,渐渐深了。
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沉睡。只有西厢房里,还亮着一盏孤灯。
苏念就那么坐在灯下,抱着双膝,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那个说过“我去去就回”的男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等到快要绝望的时候——
院门外,终于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熟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一步深,一步浅,却坚定有力。
是陆景深!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想也不想地,就冲过去拉开了房门!
门外,月华如水。
那个让她牵挂了一天一夜的男人,正静静地站在门口。
他身上,还穿着走时的那身旧衣服,头发上,沾着几分夜露的寒气。他的脸色,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眉宇之间,也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
但他,回来了。
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苏念那颗悬了一天一夜的心,在看到他完整地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才终于重重地,落了回去。
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后怕,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红着眼眶,想也不想地,就扑进了他那虽然算不上宽厚、却足以让她安心的怀里!
她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他那带着寒气和淡淡血腥味的胸膛,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揉进他的骨血里。
陆景深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感受着怀里那具正在微微颤抖的、柔软的娇躯,那颗因为一场厮杀而变得冰冷坚硬的心,在这一瞬间,被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彻底填满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自己那只骨节分明、沾染着风霜的大手,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的珍视,轻轻地,回抱住了她。
“我回来了。”
他沙哑着嗓子,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
陆景深并没有受伤,他身上的血腥味,是别人的。
他没有说在县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念也没有问。
但第二天,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从镇上,传回了红旗村,彻底引爆了所有人的八卦之魂!
“听说了吗?昨天夜里,县招待所被人给抄了!”
“可不是嘛!听说是公安亲自带队去的!抓了好几个流里流气的坏分子呢!”
“我可听我城里的亲戚说了,被抓的人里,还有前两天来咱们村找景深的那个魔都女知青!”
“我的天!真的假的?!她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吗?怎么会跟坏分子混在一起?”
“谁说不是呢!听说啊,她跟那伙人,在招待所里,聚众赌博,还……还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被抓了个现行!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漂漂亮亮的,没想到骨子里这么骚!”
消息,越传越离谱,越传越不堪。
但有一点,是所有版本里都共通的——
林婉儿,那个曾经顶着“魔都知青”光环的、清高美丽的白天鹅,彻底完了。
她不仅被当成“坏分子”关了起来,等待她的,将是无尽的审查和批斗。她的名声,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算是彻底地、烂穿了心!
身败名裂。
这四个字,是对一个女人,最恶毒,也最致命的惩罚。
西厢房里,苏念一边听着外面传来的、沸沸扬扬的议论声,一边慢条斯理地,为陆景深处理着他手背上的一处细小擦伤。
那是他昨晚,在招待所里,“一不小心”碰到的。
“所以,”苏念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男人,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你根本就没进那个房间。”
“嗯。”陆景深应了一声,任由她为自己上药。
“你提前就知道了他们的埋伏,所以,你直接去了公安局,借着你‘战斗英雄’的身份,举报他们是‘形迹可疑的敌特分子’,然后,借公安的手,将他们一网打尽。”
苏念的分析,一针见血。
陆景深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和……宠溺。
“我的女人,真聪明。”
苏念的脸颊,微微一热,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不过,”她话锋一转,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凝重,“林婉儿虽然解决了,但她背后那条真正的毒蛇,却藏得更深了。”
“不错。”陆景深的脸色,也重新归于冰冷,“这一次,只是敲山震虎。下一次,他们再出手,就一定是雷霆万钧的……绝杀。”
他看着苏念,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骇人的、冰冷刺骨的杀气。
“所以,在那之前,”
“我们必须,尽快开办我们自己的药膏作坊。”
“我们需要钱,需要人,需要……能与他们抗衡的,我们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