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谢谢”,真诚、郑重,带着千钧之重,狠狠地砸在了苏念的心上,让她那本就狂乱的心跳,瞬间又漏了一拍。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快要能煎鸡蛋了。
“不……不客气,这是……交易的一部分。”苏念语无伦次地,用他们之间的“盟约”作为最后的挡箭牌,同时用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这一次,陆景深没有再坚持。当那抹温润柔软从掌心消失,他竟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空落。
苏念狼狈地从床边爬起来,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她不敢再看陆景深的眼睛,转过身,背对着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银针。
“治……治疗结束了,你……你好好休息,我去……我去收拾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将银针一根根地取下,消毒,放回针包,动作快到几乎出现了残影,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陆景深看着她那副落荒而逃的背影,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抹极淡的、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原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浑身长满了刺的女人,也是会害羞的。而且,害羞的模样……还挺可爱。
当苏念将所有的银针都收拾妥当,房间里的暧昧气氛也终于消散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
“好了,”她转过身,已经恢复了那副专业医生的模样,“今晚的治疗就到这里。记住,从现在开始,你的腿可能会出现更强烈的反应,比如发热、酸痛、抽搐,甚至会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一样疼,都属于正常现象,是神经正在恢复的证明,你必须忍着。”
“嗯。”陆景深应了一声,那双灼热的眸子,却依旧锁着她,没有移开。
苏念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匆匆交代完,便逃也似的躺回了自己那一侧的床铺,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留给陆景深一个紧绷的背影。
她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觉,可心脏,却依旧不争气地“怦怦”狂跳。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才那近在咫尺的呼吸,那灼热的眼神,和他那句低沉沙哑的“谢谢你”。
这个男人,是个毒药。苏念在心中,给自己下了定义。
而在她身旁,陆景深也同样毫无睡意。腿上那股劫后余生般的酸麻胀痛感,和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她身上的淡淡馨香,交织在一起,让他那颗沉寂了一年的心,第一次,变得无比鲜活。他侧过头,看着那个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蛹的背影,眸光,前所未有的柔软。
夜,静悄悄的。但两个人的心里,却都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掀起了万丈波澜。
苏念辗转反侧,脑子里一团乱麻。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暧昧的画面,开始思考更现实的问题。钱,是有了。但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尤其是陆景深的腿,后续的治疗和调养,都需要大量的金钱。
卖野猪,卖人参,都只是一锤子买卖,充满了不确定性。她需要一个稳定、长久、能在这个时代立足的营生!
靠什么?自然是她脑子里那些超越了这个时代几十年的知识!
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划破了她混乱的思绪,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做衣服!
在这个蓝、灰、黑三色统治天下的年代,人们对美的追求,被极大地压抑着。如果她能将后世那些新颖、漂亮、又能凸显女性身材的服装款式做出来,绝对会引起轰动!这个想法一出现,便再也抑制不住,在她心中疯狂地生根发芽!
要做衣服,首先,就需要一台……缝纫机!
第二天一早,苏念是在一阵奇异的、肌肉酸痛的感觉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陆景深那张近在咫尺的、放大了的俊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滚到了床的另一边,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他的身上,而他那条结实有力的胳膊,还虚虚地环在她的腰间,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
苏念的大脑“轰”的一声,再次当机。
她僵硬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陆景深那双已经睁开的、清明中带着一丝复杂情绪的眸子。
“早。”男人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早……”苏念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她手忙脚乱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连滚带爬地坐起身,用被子将自己裹住,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睡觉不老实,我不是故意的!”
陆景深看着她那副炸了毛的小猫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坐起身,默默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双腿。
经过一夜的恢复,那股钻心刺骨的疼痛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了生命力的酸胀和温热。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正在自己那条沉寂了一年的经脉里,重新欢快地流淌!
这种感觉,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振奋人心!
苏念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立刻将刚才的尴尬抛到了九霄云外,进入了医生的角色。“感觉怎么样?”
“很好。”陆景深言简意赅,却是发自内心的肯定。
“那就好。”苏念点点头,心中也有了数。她一边穿衣服,一边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宣布了今天的行程,“今天我们再去一趟镇上。”
“去镇上?”陆景深有些疑惑,“钱卫国那边的药膏,不是还有两天吗?”
“不是为了药膏。”苏念转过身,看着他,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我们去买一样东西。一样能让我们真正开始赚钱的东西。”
“什么东西?”
“缝纫机。”
当苏念说出这三个字时,陆景深明显愣了一下。
缝纫机?
在这个年代,缝纫机、手表、自行车,可是传说中的“三大件”,是姑娘们出嫁时最有面子的嫁妆。一台崭新的缝纫机,不仅价格昂贵,更需要一张极其难搞到的“缝纫机票”。
这个女人,她想干什么?
“你想……做衣服?”陆景深蹙起了眉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不是做衣服,”苏念看着他,纠正道,“是做全县、甚至全省最时髦、最独一无二的衣服。我要让镇上所有的女人,都为我做的衣服而疯狂。”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自信和张扬。
陆景深看着她眼中那璀璨夺目的光芒,心中再次被狠狠地触动了。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我陪你去。”
有了目标,两人说干就干。简单地吃过早饭,苏念再次“奢侈”地雇了李大叔的牛车,直奔镇上。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供销社。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苏念当头一棒。
“啥?缝纫机票?没有!”供销社里,那个负责卖“大件”的售货员,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那玩意儿精贵着呢!一年到头也分不下来几张,早就被那些有门路的内部人给分完了,哪还轮得到你们这些泥腿子!”
这番话,刻薄又现实。
苏念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她倒是忘了这一茬,这个年代,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好东西,票证才是硬通货。
就在她准备拉着陆景深离开,另想办法的时候,旁边一个排队买东西的大婶,却悄悄地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小姑娘,我看你是真心想买。供销社这边的票,你就别想了。不过啊,我知道一个地方,可能有门路。”
“什么地方?”苏念立刻问道。
“镇东头的废品收购站,”大婶神神秘秘地说道,“管收购站的老王头,路子野得很,手里经常能淘换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票。不过,他那里的价格,可不便宜。”
废品收购站?
苏念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不就是后世的“黑市”和“二手交易市场”的雏形吗?
“多谢大婶!”苏念真诚地道了声谢,立刻推着陆景深,朝着镇东头走去。
废品收购站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废铜烂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机油混合的怪味。
一个穿着一身油腻腻的蓝色工作服、嘴里叼着根烟卷的干瘦老头,正懒洋洋地躺在一张破旧的藤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正是那位“老王头”。
“王大爷,”苏念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我们想买一张缝纫机票,您这儿有门路吗?”
老王头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当看到陆景深身下的轮椅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票?有倒是有。”他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伸出了五根枯瘦的手指,“不过,我这儿的规矩,你们懂吧?”
“五十块钱一张票,少一分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