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盟王朝的元日,终南山下的龙安城早已张灯结彩。红灯笼沿着青石板路一路蜿蜒,直到农桑署的大门前,与门楣上“五谷丰登”的匾额相映成趣。林缚站在署衙的石阶上,看着百姓们扛着新碾的灵谷往祠堂去——按照新定的习俗,元日要将头茬粮食供奉给土地,感谢一年的馈赠。
“宗主,北狄的使者到了。”赵小风骑着灵鹿从城外赶来,鹿角上挂着两串红绸,“还带了他们的‘雪粮’当贺礼,说是用咱们传过去的法子种的,能在冻土上结果。”
林缚笑着点头。二十年前与北狄兵戎相见时,谁能想到今日他们会带着新粮来贺岁?他转身往龙盟宗走去,山路上已能看到弟子们忙碌的身影:有的在悬灯笼,有的在扫雪,还有几个小弟子围着周青云,听他讲神农宗元日祭灵的古礼。
宗门禁地的“共生池”边,陆文渊正指挥弟子往池里投放灵谷种子。池水泛着淡淡的青芒,是终南山灵脉与凡俗地脉交汇之处,每年元日投放的种子,开春后会顺着地下水流向九州,化作新的生机。“今年的种子混了蓬莱屿的神树果实粉,说不定能让西域的戈壁再绿一片。”他捧着种子袋,笑得像个孩子。
柳如烟提着药箱走来,给池边的弟子们分发“暖身丹”:“北地来的使者说,他们那的‘蚀骨藤’余孽已清,新种的灵谷够吃三年了。这丹药给他们带些,雪地赶路时能御寒。”
钱通海的算盘声从仓库方向传来,夹杂着他与弟子的争执:“账不能这么算!给南疆的农具得加三层防潮木,多花的灵玉得从年节赏钱里匀……”林缚走近时,正看到他给账本盖上“龙盟宗司库”的朱印,印泥鲜红,映着他鬓角的白发。
孙承宗在演武场监督新弟子演练“守岁拳”。这套拳法融合了炼体术与农桑劳作的动作,出拳如挥锄,收势似播谷,既能强身,又能记牢农事。“元日练拳,是为了让你们记住,守护不是一时热血,是日日不辍的坚持。”他的声音虽已苍老,却依旧掷地有声。
暮色降临时,龙盟宗的广场上燃起了篝火。北狄使者带来的雪粮被煮成了粥,南疆送来的香料熏得空气里满是暖意,东海的渔民弟子弹起了船歌,凡俗的百姓们围着篝火跳起了祈福舞。
林缚言捧着那枚五谷玉佩,站在林缚身边,指着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师祖,您看,王铁山师叔正跟北狄使者掰手腕呢!”
林缚望去,只见王铁山赤着胳膊,与北狄使者较劲,周围的叫好声浪差点掀翻夜空。他忽然想起当年在断龙崖,这个壮汉扛着巨斧挡在身前的模样,如今虽已两鬓染霜,那份悍勇却丝毫未减。
“师祖,”林缚言忽然开口,“您说再过百年,咱们龙盟宗会是什么样?”
林缚望着篝火映照的一张张笑脸——有白发老者,有青涩少年,有修士的道袍,有农夫的短褂——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中交织,像一幅流动的画。“会更好。”他轻声道,“那时的弟子,会把神树种到更远处,会让灵谷长满每一寸荒地,会记得今天的篝火,就像我们记得神农宗的老祖师一样。”
午夜的钟声敲响时,共生池里的种子忽然发出微光,顺着水流的方向蔓延开去,在雪地上画出一道青色的轨迹,如同一条蜿蜒的龙脉。百姓们纷纷跪下祈福,弟子们举起法器行礼,连北狄使者都跟着弯腰,额头轻触冻土——这一刻,仙凡的界限、族群的隔阂,都在这道青光中消融了。
林缚站在人群之外,看着那道青光融入夜空,与漫天星辰相接。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就像神农宗的传承交到他们手中,他们的故事,终有一天也会化作种子,在后人的心里生根发芽。
天快亮时,林缚独自走到终南山的最高峰。脚下的九州大地已泛起鱼肚白,龙安城的炊烟与龙盟宗的灵气交织成雾,远处的田埂上,已有农人开始翻土,新的一年,又要播种了。
他从怀中掏出半块风干的灵谷饼——这是二十年前苏眉烤的,他一直带在身上。饼渣落在风中,仿佛化作了漫天飞絮,落在每一片他曾守护过的土地上。
“都好好的。”他轻声说,像是在对土地说话,又像是在对那些逝去的故人、那些未竟的岁月告别。
下山时,他看到林缚言带着新弟子在扫雪,青石板路上已露出干净的底色,像一张等待书写的纸。远处传来周青云教孩子们读《共生诀》的声音,稚嫩的语调里,藏着比星辰更长久的希望。
灵脉绵延,岁华常新。这九州的故事,从来不是某一个人的传奇,是无数双手,在土地上写下的诗;是无数颗心,在时光里种下的春。而他和兄弟们,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笔,却有幸参与了这跨越千年的书写,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