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的集结日,振华武大的演武场一角,暗夜小队四人早已到齐。
众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吃瓜”笑意;望舒与李砚舟并肩而立,千江月则是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无奈表情。四人周身气息沉凝,显然假期苦修都收获不小,但此刻,所有的精进都被一股无形的低压笼罩。
空气仿佛骤然冻结。洛冰凝来了。
一袭蓝白色长裙衬得她身形愈发清冷孤绝,然而那绝美的容颜上却不见丝毫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一股难以抑制的寒冰气息如同活物般在她周身缭绕、吞吐,所过之处,地面甚至凝起一层肉眼难辨的薄霜。她步履无声,每一步都像踏在冰面上。那双往日清冷但清澈的眼眸,此刻却像蒙上了万年不化的玄冰,空洞而遥远,拒人于千里之外。
望舒、李砚舟、千江月、洛隐四人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下意识地放轻了,演武场角落的温度骤降。
“冰凝?”望舒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洛冰凝恍若未闻,长长的睫毛都没颤动一下。她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然后便如一座冰雕般,静静地伫立在他们稍远一点的地方,目光放空,仿佛灵魂已抽离,只留下一具被极致寒气包裹的躯壳。那无声的沉默和刺骨的冷意,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压迫感。
压抑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又被另一股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的气息打破。
冥夜到了。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细心如望舒、千江月者,立刻察觉到他周身气息的异常浮动,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鏖战,力量尚未完全平复。一股若有似无、带着铁锈般腥甜的血气,如同幽灵般缠绕在他身周,与他惯常的沉静内敛格格不入。
那副标志性的黑色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露出一双眼睛——而此刻,那双眼睛深如寒潭,古井无波,比洛冰凝的冰封更显幽邃难测,完全读不出一丝情绪。
千江月痛苦地扶住额头,用只有身边几人能听到的气声哀叹:“完了完了…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冰块队长和木头姐绝对、肯定、百分百又有大事发生了!不然能是这个状态?”她感觉一个头两个大,预感接下来小队的气氛会降到冰点。
望舒悄悄伸手,在李砚舟的后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眼神示意:该你上了。
李砚舟被掐得一激灵,硬着头皮,脸上小心翼翼到极致的笑容,声音骤然打破了死寂:“那个…两位队长?你们…没事吧?”话刚出口。
众人闻言都——这问得也太蠢了!
两道目光,一道是冻彻骨髓的寒冰利箭,一道是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幽暗深渊,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李砚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另一边又像被无形的血煞之气扼住了喉咙。他“嗷”一声,躲到了看起来最稳重可靠的江照夜身后,委屈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照夜!你看他们!都这样了还‘混合双打’欺负人!
我…我就是关心一下嘛!”他那控诉的眼神和夸张的动作,冲淡了几分现场的凝重,却也更凸显了两位队长状态的不寻常。
江照夜被他扯得身形微晃,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众人嘴角那抹“吃瓜”的笑意更深了些,仿佛在看一场好戏。望舒和千江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奈和一丝忧虑。
“唉……”望舒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认命,“他们俩的事,终究只能他们自己解决。我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言下之意,离那两位低气压中心远点,免得被殃及池鱼。
演武场这一角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洛冰凝周身散发的细微冰晶凝结声,以及冥夜那若有似无、带着血腥味的沉重呼吸。
队员们噤若寒蝉,心中只剩下同一个念头:开局实在太过“精彩”。
望舒对大二的期待还未消散,冥夜低沉的声音响起:“后天,神木之下,集合。此乃大二之馈赠,能悟几分,能进几境,皆系于尔等自身。”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这时,熟知内情的望舒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敬畏:“那是…我们振华武大的镇校之宝——‘悟道神树’!其凝结的生命之精,一滴便蕴藏半年苦修之功。
传说,若能经受住神树的考验,修行之路将如拨云见日,更难得的是,它能洞悉心障,指引前路…建校悠悠岁月,成功者不过百余人,然凡通过者,只要不中途陨落,必成武道巨擘,武王之境…仅是起点!”
话音落下,素来神色淡漠如冰的洛冰凝,此刻眸中也难以抑制地泛起了一丝波澜,其他人见状,也是心绪不宁。
后天过后,约定的日子终于来临。
当众人怀着各异的心思,穿过晨雾氤氲的山林小径,抵达那片传说中神树所在的古老禁地时,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让所有喧嚣瞬间凝固,化为一片死寂的震撼。
“天啊……”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近乎窒息的惊叹。
只见那传说中的神树,巍然矗立于天地之间,其巨大远超想象。粗壮的树干如同盘踞大地的虬龙,深褐色的树皮沟壑纵横,流淌着岁月的沧桑与力量。视线向上攀升,巨大的树冠宛如一把撑开的、覆盖苍穹的巨伞,枝桠遒劲伸展,直刺云霄,仿佛要将天幕都捅破一个窟窿。
最令人心神摇曳的,是那笼罩整棵巨树的七彩霞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纯粹而浓郁的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在枝叶间流淌、交融、辉映。它们并非附着于表面,更像是从神树内部的核心,自每一片叶脉、每一根枝条中喷薄而出,形成一道通天彻地的巨大光柱,将周围的空间都渲染得如梦似幻,连空气似乎都染上了淡淡的、不断变幻的色彩。
据说,这七种颜色,分别对应着人心底最根源的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正是这七情交织,衍化出世间万象,造化万千。
千江月满脸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她下意识地扯了扯身旁望舒的衣袖,声音传来:“望舒,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在学院里待了那么久,从未看见过这么大、这么耀眼的一棵树?它明明就在学院后山啊!”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千江月的疑问,齐刷刷地聚焦在望舒身上。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与俏皮。听到问话,她收回目光,环视众人,声音清晰地解释道:
“并非它不在,而是它被隔绝法阵所隐。此阵玄奥无比,由先贤大能所设,借地脉之力与天时之机运转。
寻常时日,神树虽在,却隐于无形,非目力可及,非神识可探。唯有每年今日,天地气机流转至特定节点,法阵的力量才会暂时收敛,神树方能显化真容于世人眼前。”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凝重,“若非如此,此等神异之景,长存于世,莫说引来四方觊觎争夺,单是这蕴含七情本源之力的磅礴气息,就足以让修为不足者心神激荡,甚至陷入癫狂。将其隐去,既是为了守护神树,亦是为了保护我等。”
众人闻言,皆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如此神物,若常年显露,确实太过惊世骇俗,引来无穷祸患。这隔绝法阵,实为明智之举。
震撼稍平,大家的目光开始落在神树四周那片开阔的空地上。只见树根盘踞的巨岩之下,围绕着巨大的树干,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以千计的蒲团。这些蒲团并非凡物,色泽古朴,由不知名的灵草编织而成,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微弱的灵韵。
它们如同众星拱月,安静地铺陈在散发着七色光晕的神树之下,形成一片肃穆而神秘的场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与期待。所有人都明白,这些蒲团,便是他们今日的“座位”,也是他们接触神树、感悟七情造化的唯一途径。
“据说,” 望舒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能否有所得,能得几分,全看个人的悟性与机缘。神树有灵,自会择人而予。”
她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蒲团,“数千蒲团在此,能坐上去,只是开始。能否引动神树回应,能否承受七情之力的冲刷,能否在造化万千中寻得一丝属于自己的道痕……皆在此一举。”
她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响起一片轻微的吸气声。悟性!这看似简单的两个字,此刻却重若千钧。它无关修为高低,无关身份贵贱,只关乎个人的心性、灵慧与那一瞬间的契合。
神树七彩流转,光芒万丈,如同亘古不变的灯塔;数千蒲团静默无言,如同等待叩问的古老谜题。众人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望着那直入云霄的七彩光柱和树下星罗棋布的蒲团,心中激荡着敬畏、渴望,以及一丝面对未知的忐忑。
一场关乎心灵与造化的无声试炼,即将在这七彩神树之下,悄然拉开序幕。谁能在万千蒲团中寻得属于自己的位置?谁又能在那蕴含七情本源的神光中,窥见一丝大道的真容?一切都还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