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悯回到寝殿时，指尖还带着混沌珠残留的温润
沉香木榻铺着云丝褥，她和衣躺下，不过片刻便沉入浅眠
三天耗神太过，连呼吸都透着疲惫
没等睡意焐热被褥，一阵震耳的嘶吼突然劈开混沌
她猛地睁开眼，入目却不是熟悉的雕花帐顶，取而代之的是脚下坚硬而湿滑的土地
低头一看，掌心竟沾着粘稠的温热液体，抬眼望去
入目是猩红的大地，龟裂的缝隙里淌着暗红的血河，连天空都被染成了烧红的烙铁色，翻滚的云层间燃着不灭的天火，每一缕烟尘都裹着浓重的血腥气
不远处，无数身影在厮杀
青面獠牙的巫族战士挥舞着巨斧，身躯被撕裂了仍在咆哮；背生双翼的妖族修士驾驭着妖风，利爪撕裂空气，眼中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断肢残骸堆满了沟壑，破碎的法宝灵光在血地里明明灭灭
“杀！！”
“撕碎这些妖族杂碎！”
“巫族蛮夷，也配染指洪荒气运？！”
嘶吼声、骨裂声、法宝碎裂的爆鸣声搅成一团，像无数把钝刀在耳边拉锯。姚悯循声望去，只见漫山遍野都是厮杀的身影
左边是青面獠牙的巫族，赤着上身，肌肉虬结如古铜，有的化作巨熊撕裂长空，有的举着石斧劈开妖族的妖丹
右边是背生羽翼或头生犄角的妖族，驾驭着风雷，张口喷出烈焰，法宝光华在血雾里炸开，却被巫族强横的肉身硬生生抗住
姚悯僵在原地，指尖掐了个清心诀，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惊悸
这不是她的寝殿，甚至不是她认知中的任何一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血腥味呛得喉咙发紧。这触感、这气味、这漫天厮杀的惨烈，真实得让她指尖发冷
“又是梦……”她低声自语，声音在喧嚣中几乎听不见，“和上次那个梦一样……真实得可怕”
正恍惚间，战场两端突然响起震彻天地的号角
西侧，十二道顶天立地的身影踏碎虚空而立，正是巫族十二祖巫
帝江祖巫周身空间扭曲，句芒祖巫化出万千青木巨藤，祝融祖巫身后燃着焚天烈焰……十二人气息相连，引动天地间最狂暴的煞气，化作一尊遮天蔽日的巨神虚影，獠牙外露，双目赤红
正是十二诸天神煞大阵！巨神甫一现身，便挥拳砸向东方，所过之处，空间崩裂，煞气如海啸般席卷而去
东侧，妖族帝俊与太一立于九霄，帝俊手持河图洛书，太一怀抱东皇钟
周天星斗大阵应声而起，亿万星辰虚影在天幕显现，北斗、紫薇、二十八宿……无数星辰之力汇成银色洪流，如天河倒倾，与煞气巨神轰然相撞
“轰隆——！”
天地仿佛被这一击震得翻了个个儿
星辰洪流撞上煞气巨神，银与黑的光芒炸开，亿万光点中，星辰虚影寸寸碎裂，煞气巨神也被轰得倒退百丈，身上的虚影淡了几分
可下一刻，祖巫们怒吼着催谷大阵，巨神再次挥拳
帝俊太一亦催动本源，星辰之力更盛，洪流如剑，直刺巨神心口
姚悯站在战场边缘，眼睁睁看着这场毁天灭地的碰撞
她看见夸父祖巫追日而去，最终力竭倒在血泊中，身躯被星辰之力碾成飞灰
看见帝俊被祖巫合力重创，河图洛书灵光黯淡，半边身躯化作焦炭
她总感觉这场梦很不对劲，好像，跟她所知道的巫妖大战都不一样
十二诸天神煞大阵渐渐不稳，祖巫一个个陨落，巨神虚影不断消散
最后只剩下祝融与共工，二人相视一眼，竟以自爆身躯为代价，将残余煞气凝成一柄漆黑长矛，狠狠掷向周天星斗大阵的核心
“噗——！”
长矛穿透星辰洪流，正中东皇钟
太一闷哼一声，钟体裂开一道缝隙，周天星斗大阵瞬间紊乱
失去大阵庇护的妖族修士暴露在巫族残余的凶煞之气下，成片成片地倒下
可巫族也已油尽灯枯
最后一名祖巫在星辰碎片的轰炸中化为血雾，失去了祖巫的巫族战士，纵然悍勇，也挡不住妖族最后的反扑
姚悯看着那柄漆黑长矛在星空中炸开，看着东皇钟坠向大地，看着帝俊太一被残存的巫族长老拖入血河同归于尽
她看着妖族的宫殿在天火中坍塌，看着巫族的祭坛被星力碾平，看着最后一个妖族修士咬碎牙自尽，最后一个巫族战士站着化为石像，随即崩裂成齑粉
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血河流淌的呜咽
猩红的天空下，再无一个活物
大地死寂，只剩下断壁残垣与无边无际的尸骸，连风都带着死亡的寒意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一样了，后土没有化轮回，跟着十二祖巫一起灭亡，十只小金乌也没了，陆压没有活下来
姚悯站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指尖冰凉
她想动，却发现自己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最终的覆灭，明明是梦，心口却像被巨石压住，闷得发疼
这不是推演，不是幻象，这梦境里的每一缕血气、每一道法则余波，都在诉说着，这是真实发生过的惨烈
“巫妖……皆灭…没有生还，一个也没有，后土也死了”她喃喃道，话音未落，眼前的血色大地突然开始扭曲、崩塌，如破碎琉璃般层层崩裂，碎成漫天猩红的光点
姚悯脚下骤然一空，身体猛地坠向无边黑暗
下坠间，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忽远忽近，断断续续，像是从时光裂隙里挤出来的碎语
“无尽…不…记忆…反抗祂——这是…命……和平”
那声音辨不出男女，像无数人在同时低语，拼不成完整的句子，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力量，仿佛要将什么刻进她骨血里
姚悯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躺在寝殿的床榻上
晨光透过窗棂，在被褥上织出暖融融的光斑，明亮得有些刺眼
可鼻尖分明还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心口的闷痛像沉在水底的石头，沉甸甸压着。她坐起身，抬手按在胸口，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脑中一片混乱。心底有个声音疯狂叫嚣：这不是梦，是真实的“经历”，可…这到底在暗示着什么？那个声音，想告诉她什么？
“无尽？记忆？反抗‘祂’…”姚悯低声重复，眉峰紧蹙，将那些零碎的字眼一字字刻在心上，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