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键盘声在凌晨三点的寝室里格外清晰。
他的眼镜滑到鼻尖，后颈沾着隔夜的汗渍，屏幕蓝光在脸上割出明暗交界线——这是他连续第七小时盯着服务器监控页面了。\"老林你看！\"他突然捶了下桌沿，把正在补觉的林枫吓出个激灵，\"同时在线人数破两千了！\"
林枫揉着发涨的太阳穴坐起来，床头小台灯映出陈默眼下的青黑。
电脑屏幕上，绿色柱状图像抽疯似的往上窜，弹幕式的用户反馈不断弹出：\"二教天台风太大能加个'防风指数'吗？食堂三楼最里面那张桌子插座松了求标记！\"赵子轩的语音消息紧跟着炸进来，带着跑调的兴奋：\"我在考研群发了打卡送贴纸的通知，现在三个群发爆了！
对了老林，阿杰加你好友了——\"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
林枫划开微信，好友申请备注是\"阿杰 往届生\"。
他盯着备注看了三秒，想起上周在图书馆外见过的身影：穿褪色蓝外套的男生蹲在垃圾桶旁啃冷掉的煎饼，脚边堆着半人高的《考研英语真题集》。
那天他刚帮几个学妹抢完静音仓，转身就看见阿杰对着手机屏幕苦笑——系统提示\"今日无可用自习位\"，可他身后的自习室明明空着半排椅子。
\"要接吗？\"陈默探过头，键盘声停了。
林枫点了通过。对方秒发消息：\"方便通电话吗？\"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忽明忽暗。
林枫裹着外套蹲在消防栓旁，手机贴着耳朵。\"我不是来闹事的。\"阿杰的声音带着北方人特有的沙哑，背景音是翻动纸张的簌簌声，\"我弟弟今年也考青州，昨天他说抢了三天静音仓都失败。
我查了三个月数据，尾号4、7、0的账号被拒率68%——\"
\"等等。\"林枫摸出笔在墙上划拉，\"你怎么统计的？\"
\"蹲图书馆门口记的。\"阿杰笑了一声，带着点自嘲，\"落榜后我在附近奶茶店打工，每天下午两点到四点，专门记那些骂骂咧咧走出来的学生学号尾数。\"纸张摩擦声更近了，\"你看第三页，3月15号，化工院王雨薇，尾号470，连续七天显示'无空位'，可她拍给我的监控截图里，她常坐的317座根本没人。\"
林枫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上周帮赵子轩抢静音仓时，系统总在他输入\"404\"寝室号后卡顿——当时只当是巧合。\"你...为什么找我？\"
\"因为那天你蹲在食堂画分区。\"阿杰的声音突然轻了，\"我端着奶茶路过，听见你跟那个扎双马尾的学妹说'没位置就自己造位置'。\"背景音里传来烧水声，\"我弟弟昨天跟我说，他抢仓时系统提示'您的活跃度不足'。
可他白天在快递站兼职，只有晚上十点后能学习——活跃度？
系统是不是觉得，只有从早泡到晚的才配学习？\"
林枫望着地面反光里自己晃动的影子。
走廊风灌进领口，他却觉得浑身发烫。\"你...想参与？\"
\"我愿意义务值守晚班。\"阿杰的语气突然坚定，\"我知道那些晚上十点才背着书包出来的人需要什么——他们需要一盏不会突然熄灭的灯，需要一张不会被系统标记'无效使用'的桌子。\"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被按平的声响：\"我这里有过去三个月的记录，有姓名、学号、被拒时间，还有他们偷偷拍的空座照片。
这些能当证据吗？\"
林枫摸出裤袋里的猫咪挂件——那是小舟表妹私信里提到的\"尾号4\"的信物。
金属挂件硌着掌心，像某种无声的呼应。\"明天下午三点，二教305。\"他听见自己说，\"带你的记录来。\"
李主任的茶杯在桌上震出一圈水渍。
他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静音仓满意度93%\"，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起皮的漆。
后勤群里的消息还在跳：\"404寝室的流动自习点又在操场支帐篷了小程序上标记了澡堂外休息区，现在有学生带着耳塞在那背单词\"。
他想起上周巡查时看见的场景：六个学生挤在连廊的玻璃幕墙下，膝盖上垫着书本，暖黄的小台灯在风里摇晃，像一串会发光的蒲公英。
\"李主任？\"助理小吴敲了敲门，\"赵老师到了，评估会要开始了。\"
会议室的投影仪亮起来时，赵老师正转着记号笔打量ppt上的\"智能自习系统优化方案\"。\"活跃度指标具体怎么计算？\"她突然开口，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比如，一个每周只在22:00-24:00使用自习位的学生，会被判定为'低活跃'吗？\"
负责系统开发的张工推了推眼镜：\"我们参考了国内多所高校的成熟模型，活跃度主要统计——\"
\"我问的是具体。\"赵老师打断他，\"是登录次数？
在线时长？
还是固定时段的使用频率？\"
张工的额角渗出汗。
李主任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指节发白。
他想起上个月数据组递来的报告：为了提升满意度，系统自动屏蔽了夜间使用占比超过60%的账号——那些在快递站兼职的、在医院陪床的、在实验室泡到闭馆的学生，他们的需求成了\"影响整体数据\"的杂质。
\"我们...只想完成任务。\"李主任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散会后，赵老师在走廊叫住他。\"李主任，\"她递来一张名片，背面写着\"林枫 138xxxx5404\"，\"这些学生在做的，不是添乱。\"她的语气软了些，\"下周三的教育技术论坛，我想请他们做个案例分享。\"
晚风掀起帐篷边角时，林枫正踮脚挂串小彩灯。
阿杰在他身后扶着梯子，仰头看他调整灯泡间距：\"左边再低两厘米，这样风大时不会扯断电线。\"陈默蹲在帐篷角落捣鼓便携电源，眼镜片上蒙着层白雾；赵子轩举着手机直播，镜头扫过陆续赶来的新生——有人抱着保温杯，有人背着绣满动漫贴的书包，还有个戴鸭舌帽的男生抱着《c语言程序设计》，跟上周在食堂见过的那个身影重叠。
\"老林！\"赵子轩突然喊，\"投影布挂好了！\"
林枫爬下梯子，接过陈默递来的投影仪。
调试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屏幕上是教务处的邮件通知，标题栏写着《关于邀请学生代表参与图书馆智能系统修订工作组的函》。
他盯着\"学生代表\"四个字看了十秒，突然笑出了声。
\"笑什么呢？\"阿杰递来瓶矿泉水。
林枫把手机转向他。
帐篷里的灯串在屏幕上投下细碎光斑，阿杰的眼睛亮了：\"他们终于——\"
\"嘘。\"林枫指了指刚走进帐篷的女生。
她抱着一摞笔记，发梢沾着夜露，正轻手轻脚把笔记放在\"共享区\"。
远处传来《将进酒》的背诵声，混着赵子轩压低的直播解说：\"现在看到的是我们的'反卷战士'贴纸，限量一百张，打卡三个流动点就能——\"
陈默突然碰了碰林枫胳膊。
他顺着看过去，帐篷角落的空椅子上，一只花斑野猫正蜷成毛球，金绿色的眼睛映着灯串的光。
林枫想起上周在图书馆外见过的\"幽灵展位\"——也是这样一只猫，蹲在被清空的静音仓标识牌上，像在替谁守着什么。
\"喵——\"
野猫突然竖起耳朵。
林枫顺着它的视线望过去，操场入口处的香樟树下，有个扛着相机的身影闪了闪，很快融进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