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小花园被韩卫民安抚过后,秦菲菲仿佛变了一个人。
秦菲菲依旧穿着那身洁白的白大褂,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但眼神里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沉静的坚定。
秦菲菲不再刻意回避崔宁宁,也不再对那些流言蜚语报以沉默的泪水。
这天下午,护士站格外忙碌。秦菲菲正专注地核对医嘱,准备给几个重症病人调整用药。崔宁宁扭着腰肢走过来,将一叠病历本重重地摔在秦菲菲面前的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引得周围几个护士侧目。
“秦医生,这些病历归档了。”
崔宁宁语气懒洋洋的,带着一丝挑衅。
“哦,对了,3床那个老病号,非要指定你去给他打针,说什么你技术好,动作轻。哼,还不是看你长得漂亮?秦医生这‘亲和力’,我们可是学不来。”
若是以前,秦菲菲要么红着脸低头不语,要么小声辩解一句。
但今天,秦菲菲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崔宁宁,声音清晰而不带波澜。
“崔护士,专业技能得到病人认可,是作为医务工作者最基本的欣慰。如果你觉得自己的技术有待提高,可以多向护士长请教,或者利用休息时间练习。把病人的肯定归结于外貌,既是对我专业能力的侮辱,也是对你自身职业的不尊重。”
一番话条理清晰,不卑不亢,直接把崔宁宁噎住了。她没想到秦菲菲会当面反击,而且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让她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你!”
崔宁宁涨红了脸,指着秦菲菲,大声说道。
“你少在这里装清高!谁不知道你……”
“我不知道。”
秦菲菲打断她,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只知道,这里是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不是搬弄是非、散布谣言的菜市场。崔护士,如果对我个人有什么意见,你可以按照程序向科室主任或者院里反映。但现在,请不要影响我工作,也不要打扰其他同事。”
说完,秦菲菲不再看她,拿起那叠病历本,仔细地检查起来,仿佛崔宁宁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干扰项。
周围原本等着看热闹的护士们都惊呆了,互相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
这还是那个被崔宁宁几句话就能气哭的秦菲菲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气势了?
崔宁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怼得下不来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怒火中烧。崔宁宁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尤其是来自她一直看不起的秦菲菲。
“好!好你个秦菲菲!”
崔宁宁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浓的恨意。
“攀上了高枝就是不一样啊,说话都硬气了啊!你以为有韩卫民给你撑腰,我就怕了你?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她撂下狠话,狠狠地瞪了秦菲菲一眼,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脆响,像是在宣泄主人的不满。
秦菲菲握着病历本的手微微紧了紧,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她不会再退缩了。
卫民哥说得对,清者自清,她没什么好心虚的。
接下来的几天,医院里看似风平浪静,但暗流涌动。
崔宁宁明显收敛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公开找茬,但看秦菲菲的眼神却更加阴鸷。
她开始在私底下更加活跃,四处跟人“诉苦”,添油加醋地描绘秦菲菲如何“仗势欺人”,如何“狐假虎威”,试图拉拢更多人孤立秦菲菲。
然而,秦菲菲的工作态度和专业能力有目共睹。她对病人耐心细致,对同事谦和有礼,加上之前崔宁宁的跋扈早已引起不少人的反感,所以除了少数几个平时就跟崔宁宁走得近的,大多数人反而对沉着应对的秦菲菲多了一份同情和认可。
崔宁宁见孤立策略效果不佳,心中的邪火越烧越旺。她开始琢磨更狠的招数。
与此同时,韩卫民那边也没有闲着。那日见到秦菲菲受委屈后,他便留了心。
韩卫民不动声色地开始留意医院里关于秦菲菲的风言风语源头,很快便锁定了几个人,而崔宁宁是其中最活跃的一个。
同时,韩卫民也凭借副厂长的身份和影响力,私下安排人了解崔宁宁的情况。有些事,若不上心,可能也就过去了,但一旦认真查起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几天后,一个机会悄然来临。
厂里一位中层干部的母亲住院,正好是崔宁宁负责的病房。
这位干部想给母亲换个靠窗的安静床位,但当时医院床位紧张,按规定需要排队。
他私下找到了崔宁宁,塞了一个不算薄的红包。崔宁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收下了,然后利用职权,想办法给他母亲调换了床位。
这件事做得不算隐秘,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属略有微词,但大多敢怒不敢言。消息很快通过某种渠道,传到了韩卫民的耳朵里。
这并非个例。进一步了解下,发现崔宁宁利用职务之便,收取病人或家属好处费(如优先安排手术、调换床位、多开某些紧俏药品等)的情况时有发生,只是金额不大,或者方式隐蔽,一直未被正式追究。
此外,还有一些关于她私生活混乱的传闻,比如与厂里个别有家室的领导交往过密,夜班期间擅离职守与人约会等等。
韩卫民掌握了初步证据后,并没有立刻发作。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天,医院召开月度工作总结例会,各科室主任、护士长以及部分院领导参加,韩卫民作为分管后勤和部分行政工作的副厂长也列席了会议。
会议临近结束时,院长照例询问大家还有没有其他问题需要反映。
这时,韩卫民清了清嗓子,开口了,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院长,各位同事,我这里接到一些反映,涉及到我们医院职工队伍的纪律和风气问题,觉得有必要在会上提出来,请大家共同重视一下。”
会场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韩卫民身上。
韩卫民继续说道。
“最近,我听到不少关于我们医院护士崔宁宁同志的一些情况反映。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
“第一,是利用工作之便,多次收取病人及家属的红包、好处费,为个别人在床位安排、诊疗顺序等方面谋取不正当利益,严重违反了医院规定和职业道德。”
他话音一落,会场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护士长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第二……”
韩卫民提高了声音,压下了议论。
“是关于其个人生活作风问题。有反映称,崔宁宁同志在与某些有家庭的男同志交往中,界限不清,行为失当,甚至在值班期间擅离职守,造成了不良影响,损害了我们医院的整体形象。”
韩卫民没有点明具体是哪些男同志,但在座的都是人精,多少都有些耳闻,此刻不由得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当然,这些目前还只是反映。”
韩卫民语气转为严肃,“但我们不能听之任之。医院的声誉,是全体医护人员共同维护的。一颗老鼠屎,会坏了一锅粥。我建议,由院办牵头,纪检部门介入,对反映的问题进行核实。如果情况属实,必须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他的话掷地有声,表明了坚决的态度。
院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韩厂长反映的问题很重要。医德医风建设,是我们医院的生命线。这件事必须查清楚!散会后,请院办和纪检的同志留一下,立刻成立调查组,尽快核实情况!”
会议在一种凝重的气氛中结束。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医院。
当崔宁宁听到风声时,整个人都懵了。她没想到韩卫民会亲自在院务会上提出这些问题,而且如此直接、严厉!她更没想到,那些她自以为做得隐秘的事情,竟然都被翻了出来!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崔宁宁收取好处费和行为失当的问题很快被坐实。至于生活作风问题,虽然有些难以取证,但那些传闻本身就足以让她名声扫地。
几天后,医院宣传栏贴出了一张醒目的处理决定公示:
关于对崔宁宁同志违反院规的处理决定。
经查,我院护士崔宁宁同志,在工作期间,多次利用职务之便,收受病人及家属红包、好处费,存在严重违反职业道德和行为规范的问题;同时,其个人生活作风不检点,在院内造成不良影响。
以上行为,严重违反了我院相关规章制度,损害了医院形象和医护人员声誉。
经院务会研究决定,给予崔宁宁同志开除处分,即日生效。
希望全院职工引以为戒,严格遵守各项规章制度,恪守职业道德,共同维护医院的纯洁性和良好声誉。
特此公示。
公示栏前围满了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以往那些或巴结、或惧怕、或敢怒不敢言的人,此刻脸上都露出了鄙夷和唾弃的神情。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时就看她趾高气扬的!”
“活该!让她老是欺负人,还收黑心钱!”
“早就该处理了!这种害群之马留在医院就是祸害!”
“听说她还想勾引领导呢,真是不自量力!”
崔宁宁躲在人群后面,听着这些刺耳的议论,看着那张决定她命运的公示,脸上血色尽失,浑身冰凉。
她知道自己完了,不仅工作丢了,在这个厂区,甚至在这个圈子里,她的名声都彻底臭了。
崔宁宁正好看见秦菲菲拿着病历本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准备去查房。
此时的秦菲菲,依旧是那副清丽脱俗的模样,但眉宇间多了几分从容和自信。
“秦医生!”
崔宁宁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秦菲菲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秦菲菲被她抓得生疼,蹙起了眉头,不悦说道。
“崔护士,请你放手。”
“不!我不放!”
崔宁宁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脸上满是哀求和不甘。
“秦菲菲!秦医生!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你去跟韩厂长说说情,让他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不能被开除啊!离开了医院,我可怎么活啊!”
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与之前那个尖酸刻薄、盛气凌人的她判若两人。
秦菲菲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女人,心中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反而升起一种莫名的悲凉。她用力想挣脱崔宁宁的手,但对方抓得太紧。
“崔护士,处理决定是院里做出的,我人微言轻,帮不了你。”
秦菲菲冷静地说道。
“而且,你当初散布谣言、侮辱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手下留情?”
“我那是鬼迷心窍!我嫉妒你!我嫉妒你长得好看,嫉妒韩厂长对你好!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崔宁宁哭喊着,见秦菲菲无动于衷,她竟然“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秦菲菲面前!
这一跪,惊呆了周围所有路过的人,也让秦菲菲措手不及。
“秦医生!菲菲!求求你了!看在我们同事一场的份上,你帮帮我吧!我给你磕头了!”
崔宁宁说着,竟然真的就要磕下头去。
秦菲菲吓了一跳,猛地侧身避开,同时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声音带着一丝厉色。
“崔宁宁!你起来!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她看着跪在地上,涕泪横流、毫无尊严的崔宁宁,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因为我秦菲菲,而是因为你自己的选择。
你收取好处费的时候,想过那些焦急等待床位的病人吗?
你散布谣言、恶意中伤的时候,想过别人的感受吗?
现在结果来了,你承受不起,就想让别人帮你抹平?
对不起,我做不到,也没有这个义务和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