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把沈府的情况一一禀报给了陆平章。
“主子,咱们要不要去沈府帮沈姑娘撑下腰?”沧海禀报完后询问一旁不语的主子。
他是想着沈姑娘毕竟马上就要成为他们的侯夫人了。
主子的夫人,就算她与主子只是契约成婚,也不该被旁人这样折辱!
当他们信义侯府没人了是吧?
“你见到她的时候,她如何?”陆平章终于说话了,问的却是这个。
沧海闻言愣了愣,回过神后倒也循着先前沈姑娘的模样如实答了:“沈姑娘看起来和平常无二。”
若非如此,他那时和沈姑娘见面的时候就该察觉到不对了,而不是等到后面见了那大夫才觉得奇怪。
“她可曾向你求助?”陆平章又问。
“这……”
沧海再度怔神,迟疑状摇了摇头。
眼见主子继续提箸吃饭,语气平平说道:“既如此,本侯做什么过去?”
沧海一听这话,也就知道主子并不打算管此事了。
他从来不会忤逆主子的决定。
主子不打算管的事,他自然也不会多说废话。
先前他也只是想着主子或许会想知道……
没想到竟是他猜错了。
他正要拱手答应,便听耳旁又传来主子的声音:“明日直接去沈府。”
沧海下意识低首答道:“是,属下知道。属下先前就跟沈姑娘说了,明日我们会派人去接她。”
他说完后忽然觉得不对。
主子从不多言废话,这桩事主子先前就已经吩咐过,以主子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再多说一次,除非……
沧海惊讶,不由抬起一点头看着身前的主子不可思议般多问了一句:“您是说,您亲自去接沈姑娘吗?”
陆平章不置可否:“免得本侯还得多等她,浪费时间。”
沧海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主子这还是变着法子要去替沈姑娘撑腰呢。他心中失笑,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分毫,怕主子不自在,只重新低头,正色答应道:“是,属下知道了。”
“下去吃饭吧。”陆平章发话。
主子吃饭的时候并不喜欢身侧有人作陪,沧海也未多言,答应着拱手退下。
待他走后,陆平章神色未变,眼睛却忽然落向一侧那装着契约书的黑木匣子。
知晓那丫头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但陆平章也的确没想到她过得竟然这么不容易。
看来这个沈家也跟他那些所谓的亲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陆平章的脸上不由流露出厌恶之色。
他跟沈家人的接触并不多。
便是救过祖父的沈三爷,他也就见过几次。
不过沈平远品性不错。
之前陆平章听他跟祖父聊天的时候,发现此人并不像寻常商人那般贪名逐利,而是有几分道义在身上的。
这样的人,更像是一位为百姓做实事的清官,而不像商人。
陆平章听祖父说过他早年也曾参加过科举,成绩还很不错。只是科考期间出了纰漏,就此被除名,之后才转道经商。
行商倒是也不错。
就是运气不太好,才做出点名堂,就又闹出盐井塌陷那点事。
沈知意倒是不知道沧海已经知晓今日府中之事,且已经把她家发生的这些事都禀报给陆平章了。
她正在房里给她娘上药。
“这些都是侯爷给你的?”阮氏被女儿上着药,眼睛却看着礼单上写着的那些东西,越往下看心越惊。
“这太贵重了。”阮氏感叹。
便是丈夫做生意做得最好的时候,阮氏也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何况现在他们一家已经大不如从前。
虽是如此,阮氏的第一反应就和刚才的沈知意一样,都是拒绝。
她看着沈知意满脸担心说:“朝朝,这咱们不能收啊,这太贵重了。”
“娘,女儿知道。”
沈知意小心替人上完药后,又轻轻替她吹了吹伤口上的草药,这才和她娘说:“我刚刚就是这么跟侯府的人说的,但他说他不能做主,让我明日问侯爷。”
“我就让茯苓先把东西都拿到咱们院子了,等明日我见了侯爷,我就想个法子让他把东西拿回去。”
要说她真跟陆平章结亲,那些东西收也就收了。
但她跟陆平章只是契约成婚,她自然是不能收这些东西的。
阮氏听她这么说,总算松了口气。
但听到明日,又忍不住问她:“明日你要去侯府。”
沈知意说:“不是我去侯府,是侯爷要带我进宫面圣去。”
“什、什么?”
阮氏家里从前就是个开私塾的,哪见过什么名门贵胄?见过最厉害的人物也就是那位已故的陆老太爷。
但男女有别,她那会也只是跟着丈夫去陆家给陆老太爷请了个安,之后就没再接触过了。
至于那位信义侯,她虽知晓他是陆老太爷的长孙,却从来没见过。
活了大半辈子,但阮氏这个当娘的却比沈知意这个女儿见过的人还少呢。如今乍然听到她说明日要进宫面圣,阮氏的反应比刚刚沈知意的还要大。
平时那样温婉秀气的女人,这会惊得都直接站起来了。
脸也白了,眼睛更是仓惶不已。
“这、这怎么还要进宫面圣啊?咱们什么规矩都不懂,要是惹恼了宫里的贵主们可如何是好?”阮氏不得不担心。
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感到恐惧的。
沈知意其实心里也没底。
但看着她娘如此担心,她这个当女儿的自然不能再乱了心,免得惹得她娘更为担心了。
“没事的,娘,一切都有侯爷呢。”
沈知意放下手中药膏,重新扶了阮氏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在她面前,轻轻握着她的手安慰她道:“陛下和侯爷就如手足兄弟一般,侯爷也只是想带我去给陛下磕个头,不会有人敢欺负我的。”
“至于规矩。”
“我记得咱们府里管下人的那位孟姑姑,正是从宫里出来的,待会我让人请她过来教我下怎么行礼问安就好。”
“是是是,老爷说过这孟姑姑就是宫里出来的,从前还是在太妃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她肯定都知道。”
阮氏也想起来了。
她也是难得这么着急,毕竟进宫面圣是大事,一个不妥就容易被治罪。虽说朝朝是跟着侯爷去的,一般无人敢惩治她,但阮氏还是担心。
她立刻就想喊人去喊那位孟姑姑过来,被沈知意先行拦下。
沈知意和她说:“娘,不用这么着急,待会祖母肯定还得传召我过去,等见过祖母再传也不晚。”
她还要借机跟他们谈事情呢。
何况这孟姑姑毕竟是王氏请进家里的人,她们这样贸然去请也不好,还是得由别人开这个口才好。
阮氏从前最担心子女去婆母那,自己也最怕见她那位婆母。
但如今,她很清楚,别说她那个婆母了,整个侯府上下都不会有人敢再欺负她的女儿。
这当然是好事。
可阮氏心里还是担心。
她是见过人性,也见过人为了利益变坏的。
这些年,丈夫浮浮沉沉,她亲眼看着身边的人是如何一个个离开,又一个个反目背主背叛他们。
当初只是和陆家二公子的亲事,就惹得这么多人忌惮。
何况如今还是和信义侯的亲事了。
阮氏实在无法不担心。
“朝朝,这门亲事是好,但娘还是担心你啊……你大伯母他们就不说了,还有陆夫人他们。”
“我听说他们和侯爷的关系并不好,你又曾经跟那陆二公子定过亲,他们肯定不会希望你嫁进去。”
越说,阮氏就越担心。
她怕女儿出事,宁可没有这样的好亲事,只要她平平安安就好。
沈知意看着她娘满脸担忧的模样,鼻腔止不住一酸。
这门亲事让所有人都高兴。
别说她那些所谓的家人了,就连他们院子里的下人也都是。
所有人都为她能嫁给信义侯而高兴喝彩,觉得他们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出头了。
这当然不是什么问题,沈知意也是这样想的。
可只有她娘没有高兴,只有担忧,怕她出事,怕她受欺负。
沈知意鼻腔酸酸的,心里也被一股酸涩感笼罩着。但酸涩之余,她心里又高兴,同样也很满足。
她当然知道以后的日子并不会有多不容易。
和陆平章成亲只是免了旁人对他们一家的欺负,但随着这个好处同样带来的还有未知的危险。
关于这点,先前陆平章就已经跟她说过了,人越在高位,经历的危险就越多。
所以陆平章让她想清楚。
这些她都知道。
这几年,陆家为了逼她退婚,没少做出对她不利的事。
她这些年越来越少出门,就算出门也始终提防着,就是怕陆家使坏,坏了她的名声,好叫她不得不退这门亲。
从前只是嫁给陆砚辞就这样,以后只怕更是不得了。
但即便知道,她也不会回头。
陆平章妻子的头衔带给她的好处,足以让沈知意抵消对那些未知危险的恐惧。
如果没有陆平章,今日她就不知道该如何庇护她娘和他们院子里的人。
恐怕现在,她和她娘就已经被人扭送到庄子里去了。
真去了庄子,就连沈知意恐怕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如何回来,除非等到她爹回来,但那都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无论如何,她都感激陆平章。
“您别担心,我小心着呢,而且侯爷也会保护我的。”沈知意勉强忍住泪意后笑着和阮氏说。
阮氏也知事情已定。
和信义侯的亲事既已经定了下来,就不可能再改变,便是如今再担心也没用。
她也只能跟女儿说:“娘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娘和你弟弟也会小心,不会拖你后腿的。”
她这个当娘的帮不了女儿,但也绝对不能成为女儿的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