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而威严的Amadea号,如同一位从神话中走出的银色巨人,悄无声息地滑行在铅灰色的海面上,最终稳稳地停泊在那艘残破不堪的渔船旁边。两者并排而立,对比悬殊得如同宫殿与窝棚。从Amadea号上放下的豪华接驳艇,轻巧地靠上渔船锈迹斑斑的船舷。
萧语微紧紧牵着萧兔兔的手,在裴清的护卫下,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接驳艇。当她们真正靠近并仰视Amadea那宏伟的船身时,即使是见多识广的萧语微,眼中也忍不住闪过一丝震撼。萧兔兔更是睁大了眼睛,小嘴张成了“o”型,发出低低的惊叹:“妈妈,这船好大、好漂亮呀!像童话里的城堡!”
登上Amadea宽阔的主甲板,脚下是防滑且触感极佳的柚木地板,与渔船那冰冷粗糙的钢板天差地别。温暖的空气从敞开的舱门内涌出,驱散了她们身上携带的寒意和鱼腥味。陈大发得意洋洋地充当起临时导游,尽管她自己也才上来没多久。
“欢迎来到我们的新家,Amadea号!”陆明锐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微笑,看着惊呆的众人,“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先填饱肚子,再商量下一步。”
他们在宽敞得可以举办舞会的主沙龙里,享用了一顿堪称末日以来最“奢华”的午餐——利用游艇厨房里找到的冰冻的龙虾、意大利红酒和一些雪花牛排,由自告奋勇的尼克主勺。
虽然谈不上多么精致,但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围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茶几,吃着热乎乎的食物,这种感觉,已经久违得如同隔世。就连一直情绪不高的萧语微,眉宇间的忧色也似乎淡去了些许,细心地喂着女儿。萧兔兔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大眼睛里满是幸福的光彩。
短暂的欢愉之后,现实的压力再次袭来。交通工具有了,而且是远超预期的顶级配置,但武器弹药依旧是他们最致命的短板。没有足够的火力,Amadea号再坚固,也只是一个华丽的活靶子。
“我们必须去美军基地。”陆明锐放下水杯,语气重新变得严肃,“弹药储备是我们能否活下去,能否安全抵达下一个目的地的关键。”
为了确保绝对安全,他们决定将Amadea号驶向外海更深处,远离可能存在的海岸威胁。这艘巨舰拥有先进的导航和稳定系统,足以在恶劣天气下保证船体稳定,萧语微也将胡萝卜安装到了Amadea号的电脑主机之中,让这艘巨艇成为萧语微母女和裴清最安全的庇护所。
而陆明锐、苏澜、尼克和陈大发四人,则使用Amadea号上配备的那艘高速突击快艇,前往吉达港内的美军基地进行搜索。快艇足够大,可以装很多的武器弹药,
就在陆明锐小队在Amadea号的庇护下稍作喘息、规划行动之时,他们目标所在的地点——吉达美军基地,其内部的情况,却远比他们所能想象的还要糟糕和诡异。
时间回溯到两天前——
红海沿岸公路上那辆如同钢铁野兽般的m2A3布拉德利步兵战车,履带碾过冰雪与废墟,以远比渔船迅捷得多的速度,抵达了吉达外围。陆路的堵塞对于这头重达三十吨的钢铁巨兽而言,不过是需要多耗费些炮弹和柴油的障碍。它粗暴地推开、碾碎一切挡路的废弃车辆,如同一把烧红的餐刀切开黄油,直插目标心脏。
根据总部给出的情报和之前截获的零星信息,阿尔法小队的目的地非常明确——位于吉达港区附近,扼守战略要冲的那座美军基地。
当布拉德利庞大的车身一个急转弯,冲破最后一片废弃的居民区,基地那标志性的、带有厚重混凝土围墙和铁丝网的大门出现在风雪中时,即使是这些见惯了死亡与破坏的海豹队员,也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
基地大门紧闭,原本应该紧闭的电动栅栏门有些扭曲变形,像被巨力撕扯过一样歪斜地瘫在一边,勉强还有一些防御作用。
而真正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大门前那片广阔区域内的景象。
那里已经不能称之为地面,更像是一个被暴力蹂躏过后的血肉屠场。积雪早已被染成了深褐色、墨绿色以及干涸发黑的暗红色。破碎的、无法辨认原状的“沉寂者”尸体层层叠叠,铺满了从大门向外延伸近百米的每一寸土地。许多尸体并非完整的,而是呈现出一种被巨大力量撕碎、砸烂的状态——断肢、碎裂的头骨、被扯出的内脏和肠管冻结在血冰之中,如同抽象派画家笔下最疯狂的噩梦。弹壳,密密麻麻的黄铜弹壳,像一层金色的沙砾,混杂在冻结的血肉与污泥里,在惨白的雪地映衬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即使是在大雪和严寒中也无法完全掩盖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复合气味——硝烟、腐烂的血肉、排泄物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微微腥甜的异样气息。
“holy shit!”炮手加塔尔从炮塔探出头,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骂出了声,他下意识地捂了一下鼻子,尽管有防寒面罩过滤,“这帮家伙……他们他妈的就从来不知道打扫一下卫生的吗?这地方简直像个被巨人踩过的蚂蚁窝!”
观察手乔治·亚瑟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过整个战场前沿,评估着每一个细节。“哦,看在上帝的份上,加塔尔你就闭嘴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我记得你在基地里的个人房间也没比这大门干净整洁到哪里去。”他试图用惯常的互怼来缓解这过于压抑的气氛,但效果甚微。
“哈,那倒也是。”加塔尔干笑了一声,缩回了炮塔,但语气中的轻松已经消失不见。
“联系基地,让他们开门。”坐在指挥位的伍德上尉语气冷硬地对驾驶员约翰·巴顿命令道。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握着电子战术板的手指关节却微微泛白。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常规交火的范畴,更像是一场……屠杀,或者说,一场激烈的、不计代价的防御战。
约翰熟练地调谐着车载无线电,切换到美军内部通用的短波应急频率。“阿尔法呼叫吉达哨站,阿尔法呼叫吉达哨站,收到请回答。重复,阿尔法呼叫吉达哨站……”
只有静电噪音在扬声器里沙沙作响,一遍,两遍,三遍……没有任何回应。死一般的寂静,从无线电波那头传来,比外面的风雪更让人心寒。
“游骑兵……难道都死光了吗?”伍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更多的是任务可能受阻的烦躁。一个满编的游骑兵营,超过五百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士兵,据守在一个拥有完善防御工事的基地里,竟然连一个应答的人都没有了?
“五百个游骑兵……全部战死?”亚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美军的作战条令。在防御不可持续时,呼叫空中支援或有序撤退是标准流程。除非……他们遇到了根本无法撤退,或者通讯被完全切断的情况。
“下车!建立防御圈,我们进去看看!”伍德最终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布拉德利的后舱门“哧”地一声打开,阿尔法小队的成员们鱼贯而出,迅速以标准的战术队形散开,枪口警惕地指向各个可能出现威胁的方向。他们踩在冻结的血污和碎肉上,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越过大门口那片地狱般的区域,基地内部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主通道上,防御工事残破不堪,沙袋掩体被撕开,铁丝网被扯得七零八落,悍马军车和轻型装甲车以各种扭曲的姿态翻倒、燃烧后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孔,还有一道道深刻的、仿佛被巨大爪牙刨刮过的痕迹。
而尸体……更多了。不仅仅是穿着美军数码沙漠迷彩的游骑兵,还有更多……形态怪异的生物尸体。
亚瑟示意小队暂停前进,他小心地靠近一具离他最近的怪物尸体,用穿着军靴的脚轻轻将其翻了过来。那东西的形态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惕。
它的体型大致与一个健壮的成年男性相当,但比例极其怪异。手臂异乎寻常的长,几乎垂到膝盖以下,手指末端是尖锐的、如同骨质般的钩爪。它的下肢弯曲,脚掌类似反关节,显然更适应四足着地的奔跑方式。最令人不适的是它的头部——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耳朵,整个面部都是凹凸不平的褶皱,只有在原本应该是嘴部的位置,向前凸出一个圆筒状的、布满了层层叠叠、如同七鳃鳗般森白利齿的吸盘状口器。它的皮肤是那种毫无生气的、病态的惨白色,紧紧包裹在几乎没有脂肪的肌肉组织上,即使在低温下,也隐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如同变质海鲜般的腥甜气味。
“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火力手威斯特低声咒骂着,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m4A1卡宾枪。他经历过无数次战斗,见过各种惨状,但这种明显不属于已知“丧尸”范畴的怪物,让他感到了本能的不安。
亚瑟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捏起怪物的一只前肢,感受着那异常坚硬的骨骼结构和锋利的爪尖。“不是常规感染者……形态特化,更像是……为了某种特定目的进化,或者说被什么东西制造出来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分析的口吻。他环顾四周,这样的怪物尸体数量极多,与游骑兵的尸体混杂在一起,几乎铺满了通往基地核心区域的每一条道路。粗略估算,双方加起来,死亡数量绝对超过了四位数。这是一场何等惨烈的生命消耗战!
“这群可怜的孩子……”威斯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试图点燃,但试了几次都因为手指微微颤抖而失败,他最终放弃了,只是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低声为这些素未谋面的同袍祈祷。
亚瑟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基地深处。他的直觉告诉他,情况远比看到的更复杂。五百名游骑兵没有理由死守到这个地步,除非……他们被切断了退路,或者,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必须死守在这里,不能让其逃脱。
“约翰,跟我来。”亚瑟对身边的驾驶员兼机械师约翰·巴顿说道,同时指了指基地后方那片隆起的小山丘,那里是基地的制高点,通常设有观察哨所和通讯天线。“我们去后面看看,从高处或许能发现更多线索。”他需要更广阔的视野来理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转向其他人,语气恢复了海豹突击队上士指挥官的干练与权威:“威斯特,加塔尔!把装甲车开进来,依托那座机库建立环形防线,检查车辆状态,补充燃料和弹药。好了,姑娘们,别愣着!把你们的屁股都动起来,快快快!这地方让我感觉浑身不舒服!”他对于作战环境的敏锐嗅觉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这种规模的死亡和未知的怪物,意味着潜在的危险可能并未完全解除。
伍德上尉则阴沉着脸,径直朝着基地主建筑群方向走去,他的目标是机电通讯室。“我去尝试联系总部,汇报这里的情况。你们保持警戒,有任何发现立刻报告!”他需要将这里发生的异常迅速上报,这关乎他们后续任务的调整,也关乎……他们自身的安全。
小队成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厚重的军靴踩在冻结的血泊和碎骨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布拉德利装甲车轰鸣着驶入基地内部,炮塔缓缓转动,25毫米机炮那冰冷的炮口指向每一个阴暗的角落和敞开的门户。风雪依旧在基地上空呼啸,卷起地上的冰晶和血腥气,将这处曾经的军事要塞,衬托得如同一座巨大而寂静的钢铁坟墓,埋葬着数百条生命和一个令人不安的、关于未知威胁的秘密。亚瑟和约翰的身影,则迅速消失在通往后方山丘的、被冰雪覆盖的小路上,他们的发现,将直接影响阿尔法小队,乃至后续可能抵达的陆明锐小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