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莉卡,华盛顿州,西雅图——
埃弗雷特海军基地,即使在末日般的氛围中,依然保持着一种冷峻的秩序感。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更沉重的雪,与远处西雅图市区偶尔升起的零星黑烟形成对比。基地内,巡逻的士兵脚步匆匆,车辆往来带着一种压抑的紧迫感,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的咸腥、柴油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这个时代的焦躁。
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办公楼内,走廊灯光昏暗,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门被敲响。
“报告!海豹突击队,阿尔法小队,伍德上尉前来报到。”一个身着标准沙漠数码迷彩,身形挺拔,面容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与一丝刻意模仿的老成的军官,推门而入。他的声音洪亮,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
办公室内陈设简单,透着实用主义的冰冷。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一位肩扛上校军衔、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子闻声抬起头,脸上迅速堆起热情却不达眼底的笑容。
“哦!我亲爱的伍德上尉!快请进!”韦德上校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迎了上来,动作显得有些过于急切,与他肩上的军衔似乎不太相称。
“韦德上校!”伍德“啪”地一个立正,敬礼动作标准有力,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的上级。
“放松,伍德,放松点。”韦德上校随意地回了个礼,拍了拍伍德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是这样,你和你的小伙子们,状态怎么样?都恢复过来了吗?”
“报告长官!阿尔法小队全员休整完毕,随时可以投入战斗,为国效力!”伍德挺直腰板,声音依旧铿锵。
“好,很好!伍德,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以国事为重的优秀军官,是军队未来的栋梁。”韦德上校满意地点点头,踱步回到办公桌后,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正因为如此,阿美莉卡海军,不,是阿美莉卡合众国,有一项极其重要、关乎国家利益的任务,需要交给你,和你麾下最精锐的小队去完成。”
伍德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明亮,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仿佛生怕漏掉一个字。“请长官指示!阿尔法小队保证完成任务!”
韦德上校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推到伍德面前。“任务地点,在中东。具体坐标和情报都在里面。你的核心目标,是找到一个名叫萧语微的东方女人,然后,把她完好无损地、活着带回西雅图。我们……非常需要她。是的,非常需要。记住,是不管你用任何方法,说服、合作,或者必要的‘劝导’,只要把她完整地带回来,就是成功。明白吗?”他特意在“完整”和“任何方法”上加重了语气。
“没有问题,长官!”伍德毫不犹豫地接过档案袋,感觉那沉甸甸的分量仿佛是他未来的基石。但他顿了顿,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为难和期待,“就是……上校先生,关于这次任务之后,我们小队,尤其是我个人的……”
“啊!看我这记性!”韦德上校仿佛刚刚想起来,猛地一拍额头,脸上重新堆起笑容,他拉开另一个抽屉,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印制精良、盖着醒目印章的文件,那是一份晋升委任状。“亲爱的伍德,多谢你的提醒。只要你成功完成这次任务,这份委任状就将正式生效。到时候,我就得改口,称呼你为——伍德少校了。”
伍德上尉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强压下内心的狂喜,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那份代表着阶级跃迁的纸张。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上面清晰地写着他的姓名和即将晋升的少校军衔。“是!长官!我向上帝发誓,一定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带沙哑。
“我相信你,未来的少校先生。去准备吧,行动细节都在档案里。祝你好运。”韦德上校微笑着挥了挥手。
伍德再次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紧紧攥着那份档案袋和委任状,退出了办公室。房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韦德上校那公式化的笑容。
走廊里,伍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平复激荡的心情。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委任状,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充满野心和欲望的弧度。他太爱这个时代了!这个该死的、混乱的、充满了死亡却也充满了机遇的大瘟疫时代!回想半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刚从西点军校毕业、前途未卜的准尉。而如今,在病毒肆虐、秩序崩坏的短短几个月里,他凭借着一股狠劲和对上峰的“绝对服从”,如同坐火箭般晋升到了上尉。而现在,少校的肩章几乎已经触手可及!阶级的跃迁,权力的滋味,就近在眼前!和平年代哪有这种好事?他简直太感谢这场末日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委任状重新塞回档案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恢复了那副精明干练的模样,大步朝着阿尔法小队的营房走去。
阿尔法小队的营房位于基地相对偏僻的一角,与其说是营房,不如说是一个临时征用的仓库隔间。里面弥漫着烟草、汗液、枪油和咖啡混合的独特气味。与伍德的意气风发不同,这里的氛围显得懒散而疲惫。
伍德推门进去,扬了扬手中的档案袋,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鼓舞:“伙计们,精神点!来活了!大买卖!”
他的话音落下,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有气无力的抱怨。
“又来活?”一个坐在行军床边,正仔细擦拭着一把多功能军刀的精瘦汉子头也不抬地嘟囔道,他是威斯特,小队里的后勤兵兼爆破专家,脸上总带着点玩世不恭,“国防部那帮老爷们是没人可用了吗?我们他妈的刚从夏威夷那个鬼地方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连西雅图的雨是什么味儿都快忘了。”
另一边,一个刚刚洗漱完毕,裸着上身,露出精壮肌肉和几处狰狞伤疤的金发大汉,正对着一块小镜子刮胡子。他是乔治·亚瑟,小队的突击手,也是队里年龄最大、资历最老的角色。他透过镜子瞥了伍德一眼,声音带着刚起床的沙哑和不耐烦:“是啊,该死的。我看他们资料库里的行动小队名单,是不是就只剩下我们阿尔法小队还亮着了?其他小队都他妈集体度假去了还是怎么着?”
“哈,谁知道呢?”角落里,一个体格壮硕得像头熊的家伙——机枪手加塔尔,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盯着手机屏幕上播放的老旧动作电影,头也不抬地接话,“我今早吃早饭的时候还看见贝塔小队那几个家伙活蹦乱跳的呢。也许就在刚才,他们集体向上帝报到去了也说不定。哦,愿上帝保佑美利坚,阿门。”他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哦!阿尔法小队!该你们上了!阿美莉卡的军人就剩你们了!上帝保佑阿美莉卡!”一个充满活力的、模仿着韦德上校那夸张语气的年轻声音响起。那是约翰·巴顿,小队里最年轻的突击手,脸上还带着点未脱的稚气,但眼神里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凌厉。他正做着俯卧撑,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
伍德看着眼前这群堪称“兵油子”的队员,心里涌起一阵无力与厌烦。这些家伙,眼里根本没有升官发财的雄心,只有混日子、等假期,或者干脆是等待瘟疫结束的那一天。他们和他,几乎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但他没办法,他需要他们的战斗力,需要他们帮他完成任务,踏上晋升的阶梯。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快,脸上挤出一个堪称“和蔼可亲”的笑容,放低了姿态,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嘿嘿嘿,伙计们,听我说,安静点,听我说。”
他走到营房中央,目光主要落在乔治·亚瑟身上。他知道,这个老兵才是这支队伍真正的灵魂,只要搞定了亚瑟,其他人就好办了。
“听着,我刚从韦德上校那里回来。我和他谈了,据理力争!”伍德做出一个强调的手势,“我告诉他,兄弟们太累了,需要休息,需要假期!但是,这次任务,非同小可!上校亲自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就这一次!”
他顿了顿,观察着亚瑟的反应,见对方依旧慢条斯理地刮着胡子,但耳朵似乎动了动,才继续说道:“只要完成了这个最重要的任务,你们所有人!是的,所有人!就能正式退役,拿到那份你们梦寐以求的、盖着国防部大印的退役证明!彻底自由!我向你们保证!”
“你确定?”乔治·亚瑟终于放下了刮胡刀,转过身,那双经历过太多生死、显得有些沧桑的蓝色眼睛锐利地盯着伍德。他当了十几年的兵,经历了从和平到末日的剧变,他早就受够了这种无休止的杀戮和任务。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哪怕是在丧尸横行的世界里,守着自己那几百公顷的土地种大豆和玉米——这不是玩笑,他在内华达州真的有一片继承来的农场,那是他内心深处对宁静生活的最后寄托。自由,那个词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当然!我亲爱的亚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伍德脸上堆满真诚的笑容,走过去,亲昵地想要拥抱这个身上还带着水汽和剃须泡沫味道的老兵,尽管他内心深处对亚瑟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和烟草的“粗野”气息感到很嫌弃。但他掩饰得很好。
为了增加可信度,伍德迅速从档案袋里抽出一份伪造的复印件(他巧妙地只展示了部分内容,避开了他自己的晋升委任状),递给乔治·亚瑟。“看,韦德上校已经签好了预备命令!完成它,我们回来就立刻去人事部门办理手续!白纸黑字!”
乔治·亚瑟接过那张纸,粗粗扫了几眼。上面的确有一些官方措辞和签名,虽然看不太全具体内容,但格式像那么回事。他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然后,他的目光被档案袋里滑出的另一张照片吸引了过去。那是一个东方女人的照片,黑发如瀑,面容精致得如同古典画作,带着一种温婉而神秘的气质。
“嗯哼……”亚瑟拿起照片,挑了挑眉,“一个漂亮的东方女人。抓她做什么?给韦德那个老色鬼做小老婆吗?”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粗鲁和怀疑。
“是吗?我看看!”威斯特立刻凑了过来,一把抢过照片,吹了个响亮而轻佻的口哨,“哇哦……瞧瞧这脸蛋,这气质……标准的东方美人儿,像个小瓷娃娃。啧啧,看得我手里的匕首都有点兴奋了。”他舔了舔自己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脸上露出一个让人不太舒服的、混合着欣赏与残忍的笑容。
加塔尔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吹了声口哨,粗声粗气地笑道:“我打赌十美元!她的‘内置装甲’(他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绝对超过d!你们敢赌吗?”
“呜呼!”年轻的约翰·巴顿也跟着起哄,兴奋地大喊,“那我们还等什么?出发!等抓到人,咱们得先‘检查’一下货物是否完好,可不能白白便宜了韦德那个老家伙!”他的话引得威斯特和加塔尔一阵猥琐的低笑。
乔治·亚瑟没有参与他们的哄笑,他只是皱着眉头,把照片扔回给伍德,目光再次锐利地看向他:“最后一次?你发誓?伍德,如果这次你再耍我们,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用我的靴子狠狠踢爆你的屁股!我保证!”
伍德心中一跳,但脸上依旧保持着绝对的“真诚”,他甚至举起右手:“我发誓!以我军人的荣誉和未来的前途发誓!亲爱的亚瑟,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完成后,你们拿证明走人,我绝不再阻拦!”
乔治·亚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钟,似乎想从里面找出任何一丝欺骗的痕迹。最终,他哼了一声,抓起搭在床边的背心套上。“好吧,信你最后一次。伙计们,别他妈傻乐了,检查装备!五分钟后简报室集合!”
“耶!为了自由!”约翰·巴顿欢呼一声。
“为了退役金!”加塔尔嘟囔着,开始给他的通用机枪装弹链。
威斯特则已经开始清点他的爆炸物和医疗包,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伍德看着终于动员起来的队员,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掠过一丝冰冷的算计。退役证明?那不过是骗亚瑟这个老好人的幌子。等他伍德成了少校,还需要这些不听话的兵油子?到时候,自然有更“听话”的新人可供驱使。现在,只要他们能帮自己完成任务,拿到晋升的敲门砖,就够了。
他脸上重新挂起那种充满自信和领导力的笑容,拍了拍手:“好了,先生们,动作快!简报室,五分钟!让我们去把那个东方公主‘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