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大楼的“离职病毒”还在余波荡漾，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份荒诞的躁动。但周默的团队没有片刻喘息。疗养院行动箭在弦上，而行动的核心，那台代号“放屁虫”的移动干扰车，此刻正安静地趴在城北一个废弃汽修厂的角落里，像个等待冲锋的丑陋铁甲虫。
老K蹲在“放屁虫”旁边，布满油污和老茧的手最后一次拧紧散热风扇外罩的最后一颗螺丝。风扇罩是用剪开的铝制易拉罐皮临时改的，边缘参差不齐，像个蹩脚的手工作业。他抹了把汗，浑浊的老花镜片后透着疲惫，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狠劲：“成了！散热…只能这样了！加了三个破风扇，再裹两层隔热棉，希望能撑过那十五分钟！动静…跟拖拉机差不多，隐蔽性就别想了，指望‘放屁虫’放屁的时候，动静能盖过它自己的噪音吧！”
陈正绕着这个由保温箱、电动车电池和天线组成的怪异造物走了一圈，踢了踢那用胶带缠得密密麻麻的轮胎（拆自几辆不同型号的共享单车）：“这玩意儿…真能开进疗养院？保安不把它当移动垃圾桶踢出来？”
“所以需要掩护，制造混乱。”周默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他正看着手机上林柚发来的实时数据流，代表金元宝生命体征的信号点稳定地在“夕阳红”服务器机房的位置闪烁着，强度比之前好了不少。“夕阳红那边，柚子已经利用元宝作为中继，锁定了服务器物理位置和部分外围防御节点。疗养院的抑制手环核心协议也拿到了。现在，只差最后一步：瘫痪疗养院的主服务器，制造覆盖全院的强干扰窗口，同时启动‘放屁虫’干扰手环信号，我们的人才能趁乱进去取手环样本，破坏中枢。”
“瘫痪服务器…怎么搞？”陈小乐抱着给金元宝准备的备用暖宝宝，小声问，“强攻？还是再找个电子狗讨薪？”
“用‘眼泪’。”林柚的声音从周默手机免提里传出，带着熬夜的沙哑和一丝异样的兴奋，“母巢的服务器机房，用的是他们自研的‘海妖’液态冷却系统。我分析了夕阳红那边的数据流，发现这套系统有个致命的后门——为了追求极致降温效率，它的冷却液循环泵控制协议，是直接挂在内部监控网络的一个次级节点上的，权限验证有逻辑漏洞！只要我们能短暂切入内网，发送一个特定的超频指令脉冲，就能让主循环泵瞬间过载！泵一停，冷却液循环中断，服务器核心温度会在几十秒内飙升到临界点，触发熔断保护，强制关机！”
“釜底抽薪！”老K眼睛一亮，“这招狠！不用碰服务器一根指头，让它自己‘热死’！”
“指令脉冲的触发点在哪里？”周默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夕阳红服务器机房！那里是距离疗养院最近、防御相对薄弱、而且我们已经有‘内应’（金元宝）的节点！”林柚语速飞快，“周默，我需要你亲自进去一趟，把这块‘橡皮擦’贴在机房内网交换机的特定端口上。” 手机屏幕亮起，一张设计图弹出，上面是一个火柴盒大小、伪装成普通网线防尘塞的黑色塑料块。
“橡皮擦？”
“对，擦掉他们服务器运行的时间。”林柚解释，“贴上后，它会自动发送超频脉冲，然后…自毁，不留痕迹。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在‘放屁虫’启动干扰的同时触发！时机必须卡死！”
任务清晰，风险也高得吓人。夕阳红刚经历大妈暴走和治疗仪过热事件，安保肯定升级，而秦瞳已经知道金元宝在那里。
“我去。”周默没有任何犹豫。金元宝是他送进去的，也必须由他带出来。他看向陈正和老K：“‘放屁虫’启动和接应，交给你们。小乐，外围策应，注意蜂巢和城市之光的动向。”
陈正用力点头，拍了拍腰间：“放心，谁敢拦‘放屁虫’，先问问我的‘物理说服器’！” 他指的是配发的警械。老K则抱着一堆工具，开始给“放屁虫”做最后的“降噪”（或者说，试图）处理。
夜色如墨。
周默再次潜入了“夕阳红健康生活馆”的后巷。空气里那股混合着消毒水和焦糊的气息淡了些，但多了几分紧张感。后门明显增加了守卫，探照灯的光柱不时扫过。
凭借林柚提供的内部监控死角图和换气管道图纸，周默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在通风管道冰冷的金属壁上爬行。灰尘呛人，狭窄的空间压抑得让人窒息。下方隐约传来安保巡逻的脚步声和低沉的交谈。
“机房那边…真邪门，报警响了好几次，查又查不出东西…”
“听说秦总下午发了好大火，说丢了重要东西…”
“少打听，看好门…”
周默的心悬着，直到管道口下方出现那熟悉的、闪烁着密集指示灯的服务器机柜轮廓，才稍稍落下。他撬开格栅，悄无声息地滑落，双脚落在冰冷的地板上。角落里，金元宝的小盒子安然无恙，小家伙似乎感应到他的到来，发出几声微弱的“吱吱”。
来不及安抚，周默的目光瞬间锁定目标——机柜侧面一个不起眼的交换机，其中一个端口空着，贴着标签“m_cooling_pump_control”。就是它！
他掏出那块伪装成防尘塞的“橡皮擦”，对准端口，稳而快地按了下去。“咔哒”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几乎在“橡皮擦”贴上的瞬间，机房里低沉的嗡鸣声似乎…停滞了那么一瞬。紧接着，一阵极其细微、但频率高得刺耳的“滋滋”声从交换机内部响起！那是脉冲发出的声音！
成功了！
周默立刻俯身，小心翼翼地将金元宝连同小盒子捧起，塞进怀里。小家伙温热的身体贴着他，带来一丝奇异的慰藉。
然而，异变突生！
“呜——呜——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机房、甚至整栋楼炸响！红灯疯狂闪烁！不是服务器过热的警报！是更高等级的非法入侵警报！
“机房！机房有入侵者！” 门外传来安保的怒吼和奔跑的脚步声！
暴露了！怎么会？林柚的程序应该天衣无缝！“橡皮擦”的自毁程序呢？
周默来不及细想，抱着金元宝，像猎豹一样扑向最近的备用通风口！他刚掀开格栅钻进去，机房厚重的防火门就被“砰”地一声撞开！
“在哪儿？！”
“通风口！快追！”
脚步声和呼喊声在下方响起。周默在狭窄的管道里拼命向前爬，身后是追兵和刺耳的警报。金元宝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
突然，他感觉怀里的金元宝小盒子底部…湿了？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渗透了布料，沾到了他的皮肤！
不是血！是…蓝色的？
他猛地想起刚才离开时眼角瞥见的一幕：就在他贴“橡皮擦”的那个交换机下方机柜底座缝隙里，正缓缓渗出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微弱化学气味的幽蓝色液体！那液体越来越多，汇聚成一小滩，在警报的红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冷却液！是“海妖”系统的冷却液！循环泵被脉冲强行过载，管道或泵体承受不住压力，崩裂了！
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周默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向前爬。终于看到前方管道出口的微光！他奋力撞开格栅，抱着金元宝滚落出去，正好落在生活馆后巷的垃圾箱后面。
他顾不上喘息，立刻检查怀里的金元宝。小家伙似乎只是受了点惊吓，没有受伤。但那蓝色的、粘稠的液体，确实浸湿了盒子底部，也沾了一些在它背部的绒毛上。
周默用手指小心地蘸取了一点那蓝色液体。冰凉，粘滑，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海藻和金属混合的微弱腥气。他立刻用密封采样袋装了一点。
“快走！这边！” 提前埋伏在巷口的陈小乐压低声音喊道，紧张地张望着。
周默抱着金元宝，跟着陈小乐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身后，夕阳红生活馆的警报声还在夜空中尖啸。
---
临时据点。
惊魂未定的金元宝被陈小乐小心地擦拭着绒毛上沾染的蓝色液体，喂着葡萄糖水安抚。林柚则如获至宝地接过那个密封采样袋，立刻连接上便携式分析仪。
“柚子，分析结果怎么样？是什么？”老K凑过来问，对那蓝色液体充满好奇。
林柚盯着屏幕上快速滚动的数据，眉头越皱越紧，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成分…很复杂。基础是高效硅酮导热油和乙二醇溶液，这很正常…但是…里面含有多种微量电解质…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周默沉声问，他正用湿巾擦拭手指上残留的蓝色粘液，那冰凉滑腻的触感挥之不去。
“还有…高浓度的溶菌酶、乳铁蛋白…以及…泪液中的特异性溶菌酶同工酶和几种特定的神经递质代谢产物！”林柚抬起头，眼神震惊，“通俗点说…这冷却液里，掺了高浓度的人眼泪！或者说，是人工合成的、极其接近人眼泪成分的生物活性物质！”
“眼…眼泪？！”陈小乐手一抖，差点把金元宝掉地上，“给服务器…喝眼泪？母巢这是什么变态嗜好？”
“不是喝，是作为冷却液的添加剂！”林柚快速解释，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更多资料，“文献有模糊记载，某些尖端生物实验室在研究极端情绪下人体分泌物的特殊物理和生物化学性质…眼泪，尤其是强烈情感刺激下产生的眼泪，其表面张力、导热性和某些离子通道活性，据说有微妙的、超越常规物质的特性…但这只是理论！母巢居然真的把它工业化合成，并大规模用在服务器冷却系统里？这…这太疯狂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分析仪运行的微弱嗡鸣。用人的眼泪，冷却冰冷的机器？这种结合了极致冷酷与病态浪漫的科技，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周默沉默地擦干净手指，走到林柚的电脑前。屏幕上还显示着林柚从夕阳红服务器里最后时刻抢出来的一小部分数据碎片，其中就包括一个名为“Siren_tears_V7.4_配方及生产日志.pdf”的文件片段。
文件大部分内容都是乱码，只有一小部分表格勉强可读。周默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些冰冷的化学品名称、分子式、浓度参数…
突然！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表格最下方，一行不起眼的“质检负责人”签名栏上。
那里没有名字。
只有一个清晰、冰冷、如同钢印般烙在文档上的工号：
**ZJp-042**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周默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那个工号！
**ZJp-042！**
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烈地冲垮了闸门！父亲失踪前，最后一次和他通话时，疲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默默，爸的项目…有突破了…代号‘海妖之泪’…我的工号是ZJp-042，记得吗？等你生日…爸送你个特别的…”
那是他听到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就是无尽的失踪和冰冷的“意外事故”报告。
冰冷的工号，诡异的蓝色“眼泪”冷却液，代号“海妖”的系统…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被这行冰冷的数字，残酷地串联了起来！
父亲周建平，根本不是死于什么意外事故！
他深度参与了母巢这个疯狂的项目！甚至可能是核心研发者之一！而他的结局…
周默不敢再想下去。一股混杂着巨大震惊、深入骨髓的悲痛和被至亲欺骗（即使可能是被迫）的冰冷愤怒，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扶着桌子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默哥？你怎么了？”陈小乐察觉到周默的异常，担忧地问。
周默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风暴，眼神深处却已是一片冰冷的、燃烧的荒原。他缓缓直起身，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没什么。准备…疗养院行动。”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袋幽蓝色的液体样本。这不仅是冷却液，不仅是眼泪。
这是母巢的罪证。
也可能是…父亲在这个疯狂世界里，留下的最后一丝…带着温度的痕迹。
就在这时，林柚的电脑屏幕一角，一个隐蔽的监控窗口突然弹出红色警报！画面显示——夕阳红后巷，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行动迅捷如鬼魅的身影，正用特制的吸管和容器，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地上残留的、尚未完全干涸的幽蓝色冷却液！
不是蜂巢的人！也不是母巢的常规安保！
“城市之光！”林柚失声叫道，“他们也在收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