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磁牢笼的反扑如同无形的巨兽重锤,狠狠砸在周默和老K的胸口。两人蜷缩在巨大的线圈基座下方狭窄的金属夹角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焦糊的灼痛感。上方,被撕裂的金属盖板残骸如同狰狞的伤疤贴在远处墙壁上,警示灯旋转的红光像淌血的眼,将整个空间涂抹成一片压抑的猩红。刺耳的警报嘶鸣不止,撞击着耳膜。
“咳咳…”老K剧烈地咳嗽着,嘴角渗出血丝,他挣扎着从工装内袋里掏出一个瘪了大半的扁铁酒壶,拧开灌了一口,劣质白酒的辛辣味暂时压下了喉头的腥甜,“妈的…林丫头这‘酸菜鱼炸弹’…劲儿真大…差点把老子…一起送走…”
周默没说话,他半边身体被刚才磁力乱流卷起的金属碎屑擦过,火辣辣地疼。他强撑着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着牢笼中央——那个巨大的环形结构内部,悬浮着的深蓝色旋转“水滴”。在刚才那场剧烈的磁场震荡中,“水滴”旋转的速度明显变慢了,球体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如同涟漪般的波动。更关键的是,一股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蓝色液体,正从环形结构底部一个破裂的密封阀口缓缓渗出,汇聚在下方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形成一小滩诡异的“蓝潭”。
“老K…看那里!”周默的声音嘶哑,带着发现猎物的锐利。
老K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像饿狼看到了肉。“冷却液泄露!好机会!那鬼东西的核心就在里面!弄点样本,说不定就能扒了蜂巢的皮!”他挣扎着想起身,但剧痛让他又跌坐回去,疼得龇牙咧嘴。
通风管道口,林柚焦急的脸探了出来,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默哥!K叔!你们怎么样?撑住!安保快到了!”她看到了那滩泄露的蓝色液体,也听到了老K的话。“样本!我去拿!”她毫不犹豫,身体像灵巧的猫,从狭窄的管道口滑了出来,轻盈地落在金属地板上,落地几乎没有声音。
“丫头!小心!”老K低吼。
林柚点点头,动作迅捷如风。她避开地上散落的锋利金属碎片,快速接近那滩散发着微光的蓝色液体。刺鼻的、混合着化学药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她屏住呼吸,从随身工具腰包里掏出一个折叠取样瓶和一支长柄棉签,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粘稠的蓝色液体刮入瓶中。动作间,一滴液体溅起,落在她裸露的手腕上,冰凉黏腻。
就在她拧紧瓶盖的瞬间,远处通道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安保要到了!
“撤!”周默低喝。
林柚毫不恋战,将取样瓶塞进腰包,转身就跑,几步助跑,抓住通风管道边缘,身体一缩,利落地钻了回去。几乎在她身影消失的同时,几个穿着黑色防护服、手持非致命脉冲武器的身影冲进了牢笼空间!
周默和老K立刻缩回夹角最深处,屏住呼吸,像两块沉默的石头。安保队员的战术手电光柱在牢笼内扫射,最终停留在泄露的蓝色液体和损坏的阀门上,通讯器里传来急促的呼叫:“‘水滴’冷却液泄露!泄露等级:微量!原因:未知震动导致密封阀破裂!请求维修小组!”
手电光柱没有扫到角落里的两人。安保队员的注意力显然被更重大的泄露事件吸引了,他们警惕地围在泄露点周围,等待维修。暂时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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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茸茸星球”二楼,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和消毒酒精的味道。周默胳膊上的擦伤已经简单包扎,老K龇牙咧嘴地靠在椅子上,让陈小乐用冰袋给他敷着肿起来的肋部。桌上,那个小小的取样瓶在灯光下折射出幽幽的蓝光。
林柚换掉了沾满油污和灰尘的衣服,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刚洗过澡。她脸色苍白,但不是因为疲惫,而是某种更深沉的情绪。她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的不是电脑,而是一堆…厨房用具?
一台被拆开的、屏幕碎裂的奶茶店自助点单机(正是之前传播病毒的那批之一),一个便携式奶茶糖度计(原本用于检测饮品甜度),几根导线,还有一小瓶老K“赞助”的、散发着熟悉酸菜鱼味的特制绝缘油。
“柚子姐…你这是要…现场做奶茶?”陈小乐看着这堆东西,有点懵。连趴在软垫上休息的阿黄都好奇地抬了抬脑袋。
“闭嘴。”林柚声音有点哑,手指却异常稳定。她将糖度计的传感探头小心翼翼地拆解出来,用导线连接上点单机里拆出来的微型处理器和一块小屏幕。然后用滴管吸取了一点老K的酸菜鱼油,滴在探头的金属接点上。“油膜隔绝环境干扰,增强对特定有机分子的灵敏度…K叔的酸菜鱼油,万能导电胶兼信号增强剂。”
她拿起取样瓶,用一根干净的细玻璃棒蘸取了一丁点粘稠的蓝色液体,极其小心地涂抹在改造过的糖度计探头上。屏幕瞬间跳动起来,显示出混乱的波形和乱码般的数字。
“生物服务器冷却液…成分绝对不简单。”林柚低声说着,手指在点单机残骸的键盘上快速敲击,输入自制的过滤和分析指令,“常规生化分析设备我们搞不到,也没时间。只能土法炼钢,用糖度计的折射和电导率传感基础,加上点单机的垃圾算力,强行分析它的‘味道’…希望能筛出点有用的生物标记物。”
屏幕上的乱码在指令输入后开始变化,数字快速滚动,波形逐渐变得有规律起来。林柚紧盯着屏幕,眼神专注得像在拆解一枚最精密的炸弹。
周默和老K也围了过来,屏息凝神。金元宝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在笼子里停止了跑轮,小鼻子一耸一耸。
屏幕上,几项关键的生理指标被粗暴地“翻译”出来:
【渗透压异常:极高!】
【离子浓度:Na+、K+、cl- 峰值远超生物体液基准!】
【有机胺类物质:微量检出!特征匹配…神经递质代谢产物?】
【未知粘多糖:高浓度!结构复杂…】
“渗透压极高…钠钾氯离子爆表…”老K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眉头拧成疙瘩,“这他妈是冷却液还是腌咸菜的老卤水?能把电子元件腌入味了!”
“不…”林柚盯着那“神经递质代谢产物”的模糊提示,以及屏幕上模拟还原出的、代表某种激素或信息素的独特波形,一个极其大胆、甚至荒谬的念头击中了她。她猛地拿起那根沾过蓝色液体的玻璃棒,在周默和老K惊愕的目光中,伸出舌尖,极其迅速地、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玻璃棒上残留的、几乎看不见的蓝色痕迹!
“柚子!”周默惊呼。
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瞬间在林柚的口腔里炸开!极致的、如同浓缩海水的咸苦!紧随其后的,是一种尖锐的、深入骨髓的悲伤和绝望!这股味道并非作用于味蕾,更像是一种直接冲击神经的化学信号,瞬间唤醒了记忆深处最黑暗的闸门!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雨夜,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医生疲惫而遗憾地摇头。她颤抖着接过父亲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他从不离身的老式怀表。表壳冰冷,她打开它,里面没有照片,只有机械齿轮。绝望和咸涩的泪水无法控制地涌出,滴落在冰冷的表壳上…她下意识舔到了自己咸涩的泪水,那味道,混合着失去至亲的无边痛苦和冰冷金属的腥气…
就是现在这个味道!一模一样!那深入灵魂的咸苦,那刻骨铭心的悲伤!
“是眼泪!”林柚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脸色惨白如纸,她死死攥着那根玻璃棒,指关节发白,“不是比喻!是真正的人类眼泪!被高度浓缩、提纯、混合了特殊的生物粘合剂和神经递质代谢物…形成的…生物冷却剂!”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金元宝在笼子里不安地挪动爪子的悉索声。
“人…眼泪?给那鬼服务器当冷却液?”陈小乐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恐惧,“他们…他们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眼泪?!”
“圣心疗养院…”周默的声音冰冷彻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还有这里…安宁护理中心…那些被‘治疗’、被摘除声带、被抹去情感的‘病人’…他们的绝望,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眼泪…就是蜂巢服务器的‘燃料’!”沈默最后在玻璃上刮擦出的求救信号,他那无声的、流干的泪,此刻有了最残忍的注脚。
林柚猛地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和难以言喻的悲愤。她尝到的不是冰冷的化学制剂,是无数个像父亲那样的人,在无声囚笼里流下的、被榨取的绝望!她冲到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疯狂漱口,冰冷的水冲刷着口腔,却冲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咸苦和悲伤。
老K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震得工具乱跳,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狂暴的怒火:“畜生!一群活畜生!”
周默站在原地,看着取样瓶中那幽蓝的、仿佛在无声哭泣的液体,又看看痛苦干呕的林柚。他没有暴怒,没有咆哮,只是眼神深处那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冰冷的平静。蜂巢的“水滴”,城市的“心脏”,原来浸泡在无数无辜者的泪海之中。
他慢慢拿起林柚改造的那个简陋分析仪,屏幕上还残留着那代表神经递质代谢物的独特波形。他调出之前林柚黑入蜂巢内部网络时,无意中截获的一段加密频率样本。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将两段波形进行叠加、比对。
嗡…嗡…
屏幕上,代表“眼泪冷却液”的波形,与那段神秘的加密频率,在某个特定的频段上,**完美重合**!
“找到了。”周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雪前的死寂,“蜂巢最高安全协议的物理密钥…就藏在这些眼泪里。利用其中独特的生物电化学特征,作为最后一道生物锁。”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愤怒的老K,悲痛的陈小乐,还有水池边脸色苍白、眼神却燃烧着复仇火焰的林柚。
“他们的‘神坛’,是用血肉和眼泪砌成的。”周默拿起那个装着蓝色眼泪的取样瓶,冰冷的玻璃瓶身在他掌心留下清晰的指纹,“现在,该我们…去把它砸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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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另一端,那间没有开灯的高层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秦瞳站在阴影里,手里端着的威士忌已经没了冰块,只剩下琥珀色的液体。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昂贵的西装裤上,那片酸菜鱼油污渍在窗外霓虹的映照下,像一块丑陋的耻辱勋章。吸在他皮带扣上的强磁铁已经被他粗暴地扯了下来,连同那块布料一起撕破,此刻被扔在昂贵的地毯上,像一个嘲讽的句号。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措辞冰冷的内部通知——《关于员工qt-1037(秦瞳)近期重大失误的初步处理意见:停职调查》。
他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团冰冷的毒火。周默…林柚…毛茸茸星球…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酒杯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右下角,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加密通讯窗口自动弹出。黑色的背景上,只有一行白色的文字缓缓浮现:
> **棋子失控,便成弃子。想活命?证明你最后的利用价值。目标:毛茸茸星球核心数据。时限:48小时。清除所有痕迹。**
文字下方,一个极小的、如同冰冷瞳孔般的“城市之光”徽记,一闪而逝。
秦瞳盯着那行字,眼中的阴鸷和恐惧交织,最后化为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他慢慢松开手,布满裂痕的酒杯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碎裂,只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从未储存过的号码,声音嘶哑:
“是我。准备‘清洁工具箱’…最高规格。目标地址…老城区,‘毛茸茸星球’宠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