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觉得自己快被刘大爷那精确到秒的《甜蜜蜜》逼疯了。连续三天,下午三点十五分,破音点准时卡在第三十二秒,分毫不差,精准得像被程序设定好的闹钟。这已经不是“人形自走节拍器”能解释的了,这特么是“人形原子钟成精”!
他盘腿坐在阳台那堆“科技废品”中间,面前是被掏空的电磁炉监听站,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的频谱数据如同催眠符咒。耳机里,刘大爷那标志性的破音“里~里~里~(破音)”又一次准时炸响。
“操!”周默一把扯下耳机,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乱糟糟的鸟窝,“这老头是绿洲的活体广告牌还是被植入了定时芯片?再这么下去,老子没被绿洲搞疯,先被这破歌整成神经衰弱!”
他决定今晚蹲点。白天干扰太多,信号太杂。深夜,万籁俱寂,正是监听者狩猎的黄金时间。他需要更清晰的证据,证明刘大爷身上或者周围,确实存在绿洲的猫腻。
凌晨一点半。老旧的居民楼沉入深度睡眠,只有远处偶尔驶过的车辆带来一丝微弱的光影和声响。周默像尊石像,蜷在阳台阴影里的破塑料椅上,身上裹着条薄毯子,眼睛却鹰隼般透过栏杆缝隙,死死盯着楼下刘大爷家的单元门。他身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调至最低亮度,只显示着几个关键频谱监测窗口,无声地运行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夜风带着凉意,吹得人昏昏欲睡。就在周默眼皮开始打架,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的时候——
“吱呀——”
一声轻微但刺耳的单元门开启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周默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肾上腺素飙升。他猛地缩紧身体,将自己更深地藏进阴影里。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正是刘大爷!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像是某种制服的工装,手里还拎着个不大的工具包,步履轻快得完全不像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更让周默瞳孔收缩的是,刘大爷嘴里,竟然在哼歌!
不是《甜蜜蜜》。调子很怪,是那种极其单调、机械重复的电子旋律片段,像是…像是他之前监听时捕捉到的那个可疑低频脉冲的“人声版”?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周默听得清清楚楚。
刘大爷没有走向小区大门,反而拐向了楼后那条平时少有人走的、通往小区垃圾压缩站和车辆备用出口的小路。
周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像只壁虎,贴着阳台冰冷的瓷砖地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目光死死追随着刘大爷的背影。
小路尽头,小区围墙的阴影里,停着一辆体型不小的厢式货车。车身是那种最常见的、用于市政或物业的白色,侧面印着几个模糊的大字,距离太远看不清,但车顶安装着旋转警示灯(此刻是熄灭的),车尾还伸出一个用于清扫路面的旋转刷盘——这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道路清洁车。
然而,在周默的夜视望远镜(他顺手从废品堆里翻出来的旧货)里,这辆“普通”清洁车却透着诡异。它的车身异常干净,白得在月光下甚至有些反光,不像其他清洁车总带着泥点污渍。车牌被一层薄薄的灰尘覆盖,看不清具体号码。最关键的是,车身上印着的模糊大字,经过望远镜放大,勉强能辨认出轮廓——并非市政或物业名称,而是一个极其简洁、线条流畅的新芽图案!
绿洲的Logo!
周默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窜上来。绿洲的清洁车?深更半夜停在老小区垃圾站旁边?刘大爷穿着工装去上班?还哼着诡异的调子?
刘大爷走到清洁车驾驶室旁,没有敲门。驾驶室的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里面一片漆黑,看不清人影。刘大爷动作麻利地钻了进去,车门随即关上。
紧接着,清洁车发动机发出一阵低沉、运行极其平稳的嗡鸣,车灯亮起,两道冷白色的光柱划破黑暗。车子没有立刻启动,似乎在预热或者等待什么。
就在这时,周默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
一阵风恰好从清洁车停靠的方向吹来。首先钻进他鼻腔的,是一股极其浓烈、甚至有些呛人的消毒水气味,浓得像是打翻了一整桶漂白剂。这气味在垃圾站附近虽然不算太违和,但浓烈得过了头,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欲盖弥彰的味道。
就在这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之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异香,如同狡猾的毒蛇,悄然钻了出来!
那味道很难形容。初闻有点甜腻,像是劣质香精勾兑的廉价香水;再仔细分辨,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生锈的淡淡腥气;最深处,似乎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让人联想到某种化学实验室的有机溶剂的味道。几种截然不同的气味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名状、令人本能地感到轻微眩晕和不适的混合体。这味道极其微弱,若非周默全神贯注,又有风相助,几乎无法察觉。它被浓烈的消毒水死死包裹着、压制着,仿佛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周默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胃里一阵翻腾。这味道…绝对不正常!绿洲的清洁车,深更半夜,喷着浓烈的消毒水,掩盖着这种诡异的异香?他们在车里干什么?刘大爷在里面又扮演什么角色?
清洁车预热完毕,开始缓缓启动,准备驶离。车身笨重地调转方向。
就在车头灯光扫过地面、车轮碾过路面积水洼的瞬间,周默的夜视望远镜捕捉到了一个更让他头皮发麻的细节!
清洁车后轮碾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道在车灯照射下并不显眼、但在夜视仪增强的视野中却清晰无比的痕迹!
那不是普通的水痕或泥印。
那是一种极其粘稠、散发着极其微弱荧光的胶状粘液!颜色在夜视仪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绿色泽,如同某种深海生物的分泌物。粘液被车轮带出,在潮湿的地面上拉出几道长长的、断断续续的荧光轨迹,像蜗牛爬过的痕迹被放大了无数倍,在黑暗中幽幽地散发着微光。
“卧槽!”周默差点惊呼出声。这又是什么鬼东西?!荧光粘液?!这玩意儿是清洁车该留下的?!
清洁车没有停留,平稳地加速,拐出小路,汇入外面空旷的街道,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那股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在空气中缓缓飘散,以及地面上那几道幽幽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荧光粘液轨迹。
周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有一面鼓在擂。直觉告诉他,这粘液是关键!是绿洲试图掩盖却意外留下的尾巴!
他再也坐不住了。机会稍纵即逝!他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阳台窜回屋里,动作快得带倒了脚边的空可乐罐。他顾不上收拾,冲到他那张堆满电子垃圾的工作台前,在一堆零件、焊锡丝和螺丝刀里疯狂翻找。
“采样瓶…采样瓶…妈的放哪儿了?!”他嘴里骂骂咧咧,手忙脚乱。终于在抽屉最深处翻出几个拇指大小的、带密封盖的棕色玻璃瓶——这是他以前玩化学实验时剩下的。
抄起瓶子,又抓起一支细长的塑料滴管和一包无菌棉签,周默像一阵风似的冲出家门,连门都顾不上锁,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直奔楼后那条小路。
凌晨的空气冰凉,带着露水和垃圾站特有的淡淡腐味。浓烈的消毒水味还未完全散去,刺激着鼻腔。周默跑到清洁车刚才停靠的位置,蹲下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调至最低亮度),小心翼翼地照射地面。
在手机光线下,那粘液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半透明的湿痕。但周默拿出一个便携式紫外验钞笔(也是随手从废品堆淘的),打开开关。
“滋——”一道深紫色的光束射出。
嗡!
被紫光照到的地面区域,瞬间亮起!几道蓝绿色的荧光轨迹清晰地显现出来!粘稠、半透明,在紫外线下如同活物般幽幽发光,散发出比之前更明显的、混合着甜腻、铁锈和化学溶剂的怪异气味!
“就是它!”周默强忍着恶心和那股怪味带来的轻微眩晕感,屏住呼吸,动作极其小心。他用塑料滴管尖端,极其轻柔地触碰粘稠的荧光粘液,像对待剧毒物质。粘液粘性很大,拉出细长的丝。他尽量吸取了黄豆大小的一滴,小心翼翼地注入一个棕色玻璃瓶中,迅速拧紧盖子。
他又用无菌棉签,在另一处荧光痕迹上反复擦拭,刮取粘液和沾染了粘液的地面碎屑,直到棉签头完全被染成蓝绿色,然后塞进另一个采样瓶密封。
做完这一切,他像做贼一样迅速关掉紫外笔和手机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这才揣着两个滚烫的小瓶子,心脏砰砰跳着,迅速溜回了自己的“科技狗窝”。
回到相对安全的屋内,周默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把那两个装着“宝贝”的棕色小瓶放在工作台上,如同看着两颗微型核弹。
“绿洲…清洁车…荧光粘液…还有那鬼味道…”周默喃喃自语,眼神里闪烁着亢奋和凝重交织的光芒。他需要分析这玩意儿!立刻!马上!
他迅速启动了自己那台性能最强的、经过深度魔改的电脑(外壳上贴着“此机危险,请勿靠近”的标签),连接上他引以为傲的、由旧光谱仪和自组装微流体芯片组成的“乞丐版多功能物质分析仪”。
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装有粘液样本的棕色小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比在楼下时更清晰、更令人不适。周默皱了皱眉,强忍着,用超细的纳米级取样针(用报废的打印机喷头改的),吸取了极其微量的粘液样本,注入分析仪的进样口。
电脑屏幕上,复杂的分析软件界面启动。色谱柱开始分离,光谱仪探头发出细微的嗡鸣,微流体芯片上的荧光检测器亮起。进度条缓慢地爬行着。
周默紧张地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分析仪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如同倒计时。
终于,“叮”一声轻响,分析完成。
屏幕上跳出了密密麻麻的分析报告。周默直接无视了那些复杂的有机溶剂残留成分(虽然其中几种的分子式看起来就很可疑),目光如同探针,精准地锁定在报告下方的“主要生物活性物质检测结果”一栏。
几行加粗的红色字体,如同审判词般冰冷地呈现出来:
**【检测到高浓度神经递质类似物及代谢产物:】**
* **多巴胺 (dopamine):浓度异常升高,波动值超出正常生理范围 478%**
* **血清素 (5-ht \/ Serotonin):浓度异常升高,波动值超出正常生理范围 312%**
* **γ-氨基丁酸 (GAbA):浓度异常降低,抑制水平显着减弱**
* **乙酰胆碱 (Ach):浓度异常波动,峰值与谷值差异剧烈**
* **检测到未知神经肽类物质 (标记:GZ-Np-7a):结构高度不稳定,与已知神经递质受体存在强效非特异性结合倾向**
报告末尾还有一行小字备注:
**【检测样本中神经递质浓度变化模式及未知物质GZ-Np-7a特征谱,与‘harmony-7’设备释放谱系存在高度匹配性(置信度><|begin▁of▁thinking|>)。】**
“哐当!”
周默手里捏着的取样针掉在了金属工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停滞了。
神经递质!
多巴胺、血清素、GAbA、乙酰胆碱…这些是控制人类情绪、认知、记忆、甚至睡眠的核心化学信使!而那未知的“GZ-Np-7a”…与绿洲的“harmony-7”高度匹配?!
地上残留的荧光粘液里,充斥着被人工操控、浓度异常到离谱的神经递质!还有绿洲特制的、能直接影响大脑化学平衡的未知物质!
这根本不是什么清洁车留下的普通污渍!
这是…生物武器级别的神经化学污染残留物!是绿洲“调谐”技术污染环境的铁证!是他们用来制造“幸福痴呆”的毒药!通过什么方式散布的?喷洒?挥发?那浓烈的消毒水味,就是为了掩盖这种毒雾的异香?!
周默猛地抬头,看向窗外沉寂的、被绿洲霓虹灯光隐隐侵染的夜空,一股冰冷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这辆深夜的清洁车,根本不是什么城市美容师!
它是一辆行走的、喷洒神经毒剂的“和谐”播种机!而刘大爷…那个哼着诡异调子、穿着工装登车的老人…他到底是绿洲的受害者…还是…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