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盯着泡面桶探测器屏幕上那条如同毒蛇般潜伏的、无声的高频涟漪,后背的凉意还没散干净。廉价桶壁上残留的红油渍和电子元件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科研氛围”。隔壁那神出鬼没的“歌神”今天格外安静,墙那边死寂一片,反倒让周默心里更没底。那诡异的金属共振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绿洲班车里传出的同样跑调的《微笑曲》又是什么鬼?
“妈的,守株待兔!”周默一咬牙,决定跟这堵墙耗上了。他把那桶散发着混合气味的“神器”死死怼在冰凉的墙面上,像焊上去一样。破笔记本屏幕亮着,声谱分析软件处于最高警戒状态。他自己则像尊石雕,盘腿坐在地上,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高,手里攥着个冷掉的包子,食不知味地啃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频谱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狭小的房间里只有老风扇吱呀的噪音和周默自己粗重的呼吸。就在他啃完最后一口包子皮,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
嗡……嗯嗯……啊~蜂~巢~微~笑~,温~暖~心~房~
那熟悉的、如同老牛反刍又被掐住脖子的破锣嗓子,穿透薄墙,猛地灌了进来!《微笑曲》的跑调夜场,准时开演!
周默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他像被电打了一样扑到笔记本前,手指飞快地调整着软件参数,把捕捉灵敏度调到极限!
屏幕上,代表正常歌声的音频频谱带剧烈地波动起来,像一团混乱的毛线。但周默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里!他的眼睛像探照灯,死死锁定着那个远超正常音频范围的高频区域!
来了!
就在那跑调的“心房”二字拖着颤巍巍的长音时,屏幕上,那个沉寂的、代表背景高频涟漪的基线,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猛地剧烈震荡起来!一个尖锐得如同针尖的峰值信号,瞬间刺破屏幕!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伴随着歌声的节奏和那诡异的金属共振嗡鸣,高频尖峰如同狂暴的雨点,密集地、疯狂地砸落在频谱图的高端区域!
周默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膛!这绝不是偶然!歌声引发了墙壁里那鬼东西的强烈共振!他强压着激动,手指颤抖着点开软件另一个被他忽略已久的功能模块——简陋的、基于脑电波原理(但实际是捕捉生物电场微弱扰动)的模拟分析界面。这功能他以前觉得是鸡肋,纯属凑数。
模拟界面启动,屏幕上出现了一条代表生物电场强度的、极其微弱的波动曲线。在隔壁“歌神”的魔音穿脑和墙壁高频共振的双重轰炸下,这条原本应该杂乱无章的微弱曲线,竟然开始……同步?
不!不仅仅是同步!它在被强行“塑形”!
屏幕上的微弱波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按住,疯狂地挣扎扭动了几下,然后,在周默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它被强行压制、捋平,最终锁定在一个极其稳定、如同用尺子画出来的频率数值上——
**40hz!**
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纹丝不动的数字,冰冷地显示在屏幕中央!旁边的波动曲线变成了一条僵直的横线,死气沉沉!
周默的呼吸瞬间停滞!40hz?伽马脑波频率?这玩意儿跟认知、专注、甚至……意识整合有关?隔壁那哥们儿唱歌唱到大脑被强行锁频了?!这他妈是什么鬼技术?!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他想起了宠物店那缸被《微笑曲》控制着跳集体舞的鱼,想起了父亲手腕上那个号称能“抚平伤痛”的金标手环!蜂巢……或者说绿洲……他们不仅在控制动物,在用声音操控墙壁里的东西,他们还在……干预人脑?!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就在周默自己的房门上!
周默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一把合上笔记本屏幕!泡面桶探测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红油都洒出来几滴。他心脏狂跳,像做贼被抓了现行,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谁?!这个点儿?难道是刚才探测器的动静太大?还是……隔壁那位“歌神”?
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没敢开猫眼(万一外面是电子眼呢?),把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门外一片死寂。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过了足足十几秒,就在周默以为是自己幻听时——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还是三声,间隔、力度一模一样,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
周默头皮发麻。他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猛地拧开门把手,把门拉开一条缝!
门外,站着他的邻居。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家居服。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眼窝深陷,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像两个没有焦点的玻璃珠子。最让周默发毛的是,这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角的弧度都是平的,仿佛戴着一张劣质的人皮面具。
他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纸盘子,盘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几块……饼干?
“你……有事?”周默的声音干涩发紧,堵在门缝里没让开。
邻居那空洞的眼神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落在周默脸上,但也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无焦点的状态。他慢慢地把手里的纸盘子往前递了递,动作僵硬得像关节缺油的机器人,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平板无波、毫无起伏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录音机里抠出来的:
“抱歉。歌声。打扰。请收下。致歉。”
说完,他就那么直挺挺地举着盘子,空洞的眼睛“看”着周默,不再说话,也不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沉默。
周默的目光落在那些饼干上。饼干是浅褐色的,烤得有点过火,边缘微微发焦。造型……极其古怪!不是常见的圆形或方形,而是非常规则的……**十二边形**!每一个角都尖得像是用模具精准切割出来的,线条笔直得过分!周默甚至怀疑拿量角器去量,每个内角都正好是150度!这玩意儿是人用手工烤出来的?鬼才信!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往上爬。这饼干看着就硌牙,更硌心!
“不……不用了,谢谢。”周默喉咙发紧,下意识地想关门。
邻居那空洞的眼睛似乎又“聚焦”了一下,依旧毫无波澜,只是把盘子又往前固执地递了半寸,重复道:“请。收下。致歉。”语气和音量,跟刚才一模一样,连停顿的节奏都没变。
周默看着对方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和那双死水般的眼睛,再看看那盘造型诡异到令人发毛的十二边形饼干,胃里一阵翻腾。他只想赶紧打发走这尊瘟神。他飞快地伸手,从盘子里拈起一块离他最近的饼干,指尖触碰到饼干的瞬间,一股冰冷的、非食物的触感传来,让他差点缩手。
“谢了。”周默捏着那块冰冷的饼干,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炭,只想赶紧关门。
邻居似乎终于“满意”了。他缓缓收回盘子,动作依旧僵硬。空洞的目光在周默脸上最后“停留”了半秒(也许只是周默的感觉),然后,他没有任何告别,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木偶,直挺挺地转过身,迈着那种不疾不徐、步距完全一致的步子,悄无声息地走回了斜对面他自己的房门,开门,进去,关门。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安静得像一道幽灵。
周默砰地一声关上门,反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气,心脏还在狂跳不止。他低头看着手里那块冰冷的、棱角分明的十二边形饼干,像在看一颗定时炸弹。这玩意儿能吃?他恨不得立刻把它扔进马桶冲走!
就在他准备付诸行动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刚才装饼干的白色纸盘子——那盘子被他邻居随意地放在了门外的公共窗台上。
盘子的边缘,靠近周默刚才拿饼干的位置,印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的LoGo。
一个柔和的薄荷绿色“∞”符号!
下面是几个同样薄荷绿色的小字:**绿洲身心疗养中心**。
嗡——!
周默的脑子像被重锤砸中!绿洲!又是绿洲!那个停在音像店门口、传出诡异歌声的班车!那个在宠物店精准出现的区域经理!那个父亲拿着体验券要去的地方!现在,这个被锁定了40hz脑波的诡异邻居,送来一盘造型非人的饼干,用的盘子……是绿洲疗养院的?!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这盘饼干,是致歉?还是……标记?警告?或者……另一种形式的“植入”?
他猛地摊开手掌,那块冰冷的十二边形饼干静静地躺在掌心,棱角硌着皮肤。他想起屏幕上那个被强行锁死在40hz的脑波模拟曲线,想起墙壁里无声的高频涟漪,想起绿洲那个象征无限循环的“∞”符号……
蜂巢……绿洲……墙壁里的监听者……被锁频的邻居……十二边形的饼干……
周默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那面隔绝着他与“歌神”的薄墙,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惊悸。这栋破公寓,哪里是什么容身之所?这分明是一个巨大的、无声的蜂巢!而他和邻居,都是里面被观察、被调试、甚至可能被“喂养”的实验品!
他捏紧了那块冰冷的饼干,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绿洲疗养院……必须去!父亲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