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水族星空’！热带鱼粮第二件半价，新到珊瑚……”
宠物店店员小李公式化的迎宾语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一声短促的抽气。他手里还捏着一袋刚拆封的、印着“蜂巢优选”LoGo的鱼食增色颗粒，眼睛却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店面中央那个最大的展示鱼缸上。
鱼缸前，已经围了七八个人，举着手机，闪光灯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夹杂着压抑不住的惊叹和低笑。
“卧槽！快看！成精了！”
“这队形！比广场舞大妈还齐！”
“拍下来拍下来！发朋友圈！”
小李顾不上手里的鱼食，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眼前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
缸里那群平时懒洋洋、各自为政的红绿灯鱼，此刻正上演着一场诡异的集体舞。几十条小鱼，排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圈，头尾相接，绕着鱼缸内壁匀速、安静地游动。方向一致，间距均匀，如同一条流动的、闪着红绿荧光的精密链条。没有一条鱼掉队，没有一条鱼试图改变方向或者脱离队伍，它们沉默地、机械地执行着这项突如其来的“环游任务”。
这绝对不是自然行为！小李在这家店干了三年，这群红绿灯鱼最大的爱好就是扎堆抢食或者受惊乱窜，哪见过这种阅兵式？
“怎么回事？喂食喂多了？”小李喃喃自语，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里那袋“蜂巢优选”增色颗粒。这是上周蜂巢旗下一个什么“生物制品体验中心”的推销员硬塞过来的，说是免费试用新品。难道鱼食有问题？
他立刻转身，手忙脚乱地在柜台后面翻找水质测试剂。ph值正常，氨氮正常，亚硝酸盐正常……所有指标都在安全范围。
不是水质。
“哎呀，真好看！跟跳舞似的！”一个牵着小孩的妈妈举着手机录像，满脸兴奋，“宝宝快看，小鱼在开运动会呢！”
“是商场放的背景音乐好听吧？鱼也爱听！”旁边一个老头煞有介事地点头。
背景音乐？
小李猛地抬头。宠物店位于“城市方舟”购物中心三楼，商场公共广播系统正循环播放着轻柔的钢琴曲。这曲子……听着有点耳熟？调子软绵绵的，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舒缓和平静，但骨子里的旋律走向……
小李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他妈不就是蜂巢那首无处不在的《微笑曲》吗？只不过被改编成了慢速钢琴版！那标志性的、洗脑的旋律线，裹了一层优雅的糖衣，但还是透着一股子熟悉的、令人牙酸的味儿！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小李的脑子：难道是这音乐？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店规了，冲出宠物店，对着外面商场过道里一个正在整理货架的保洁阿姨大喊：“阿姨！广播！商场广播的音箱总闸在哪儿？快！帮我关一下！”
保洁阿姨被他吓了一跳，茫然地指了指走廊尽头：“那…那边有个设备间……”
小李拔腿就跑，也顾不上路人惊诧的目光。冲到设备间门口，果然看到一个半开的金属门，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线路和闪着指示灯的设备。一个穿着电工制服的中年男人正叼着烟，对着手机傻乐。
“师傅！广播！关一下！急事！”小李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
电工师傅被吼得一愣，烟差点掉了，皱眉看着这个冒冒失失的年轻人：“关广播？你谁啊？商场规定……”
“鱼！我的鱼要死了！可能是噪音应激！求你了！”小李急中生智，指着宠物店方向，脸都憋红了，“再响下去要翻肚皮了！损失算我的！”
电工师傅将信将疑，但看小李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又听到“翻肚皮”，犹豫了一下，嘟囔着“神经病”，还是转身在控制面板上一堆按钮里摸索了几下，找到了公共广播的总开关，啪嗒一声按了下去。
悠扬（在小李听来是催命）的钢琴版《微笑曲》戛然而止。
整个商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店铺促销的吆喝和顾客的嘈杂声。
小李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转身就往宠物店狂奔。他冲回鱼缸前，挤开还在拍摄的人群，眼睛死死盯着缸里那条沉默旋转的荧光链条。
一秒……
两秒……
三秒……
奇迹发生了！
那如同精密仪器的完美圆圈，突然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紊乱！靠近鱼缸壁的一条红绿灯鱼，似乎茫然地停顿了零点一秒，小小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整齐划一的队形瞬间崩溃！
鱼群如同被惊醒的梦游者，猛地四散炸开！有的惊慌失措地冲向水面，有的慌不择路地撞向假山和水草，有的则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缸里乱窜，搅起一片混乱的水流和气泡。刚才那诡异的秩序荡然无存，只剩下受惊鱼群的本能混乱。
“哎？怎么散了？”
“不跳了？没意思……”
“是不是被闪光灯吓到了？”
围观的人群发出失望的议论，很快失去了兴趣，举着手机散开了。
小李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扶着鱼缸壁才没瘫下去。他的猜测被证实了！是那该死的、无处不在的《微笑曲》！是蜂巢的音乐在控制他的鱼！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藏蓝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胸口别着蜂巢六边形徽章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李身边。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着，上面似乎是一些波形图。
“你好，我是蜂巢生物制品体验中心的区域经理，苏珊。”女人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声音温和，眼神却锐利得像手术刀，扫过一片狼藉的鱼缸，“刚才的鱼群集体行为，非常……有趣。我们中心对生物群体行为模式很感兴趣，能详细说说情况吗？”她不动声色地将平板电脑的摄像头对准了惊魂未定的小鱼们。
小李一个激灵，瞬间从后怕中惊醒。蜂巢的人？还“生物制品体验中心”？他猛地想起那袋“蜂巢优选”鱼食！再看这女人看似温和实则探究的眼神，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没……没什么！”小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挡在鱼缸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可能……可能是水质波动！或者……或者受到惊吓了！现在没事了！谢谢关心！”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一个捞网，假装要去捞一条撞晕了头、肚皮微翻的小鱼，实则是想挡住苏珊的视线和那个平板的摄像头。
苏珊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在小李慌乱的动作和那条翻肚皮的小鱼之间逡巡。她没有追问，只是微微颔首：“这样啊。那请务必照顾好它们。如果有任何……异常后续，欢迎随时联系我们中心。”她优雅地递出一张印着蜂巢LoGo和联系方式的卡片，放在柜台上，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混乱的鱼缸，这才转身，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地面，不疾不徐地离开了。
小李看着那张烫手的卡片，又看看缸里还在惊慌乱窜的鱼群，心脏狂跳不止。他抓起捞网，小心翼翼地将那条翻着微白肚皮、奄奄一息的红绿灯鱼捞了出来。小鱼在他掌心的水洼里微弱地挣扎着，鱼鳃艰难开合。
不行！得知道为什么！这音乐到底怎么控制鱼的？
一个念头闪过。小李也顾不上脏了，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轻柔地捏住那条濒死小鱼的尾鳍根部，凑到眼前，借着店里明亮的灯光仔细查看。
鱼鳍是半透明的，带着红绿灯鱼特有的红色边缘。乍看之下似乎没什么异常。但小李的目光死死盯着尾鳍最薄、最透亮的那部分边缘组织。
不对！
在那本该均匀透明的鳍膜组织里，极其细微的、如同撒了金粉般的……点点反光？极其微小，比最细的盐粒还要细小，均匀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嵌在鳍膜的组织间隙里！这些微粒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非自然的金属光泽！
小李的呼吸瞬间停滞！他猛地抬头，看向柜台上那袋拆封的“蜂巢优选”增色颗粒！包装上，赫然印着“添加天然矿物精华及微量元素”！
天然矿物精华？金属微粒？！
一个恐怖的链条瞬间在他脑中成型：蜂巢的“免费”鱼食 -＞ 含有不明金属微粒 -＞ 被鱼体吸收，富集在鱼鳍等组织 -＞ 特定的声波频率（《微笑曲》钢琴版） -＞ 激活金属微粒共振 -＞ 干扰甚至操控鱼类神经信号 -＞ 群体同步化！
这根本不是增色鱼食！这是植入生物体内的微型天线！是控制鱼群的遥控开关！
小李看着掌心那条因为过度共振或神经紊乱而濒死的、鳍膜中嵌着金属微粒的小鱼，又看看周围缸里那些惊魂未定、但体内同样可能被“种”下了控制种子的鱼群，一股冰冷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蜂巢的手，已经伸向了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小生命！
他颤抖着手指，想拿出手机拍下鱼鳍上的金属微粒。就在这时，店里的座机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小李被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小鱼捏死。他定了定神，把小鱼暂时放回一个小隔离盒的水里，冲过去抓起电话。
“喂？水族星空？”
“小李啊！”电话那头传来老板焦急的声音，“我刚接到蜂巢生物那边苏经理的电话！她说我们店里的鱼群出现不明原因骚乱，可能存在传染性疾病风险！要求我们立刻暂停营业，配合他们进行生物安全采样检测！采样队已经在路上了！你赶紧把店门关了！别让任何鱼跑出来！也别让任何人碰鱼缸！听到没有！立刻！”
啪嗒！
小李手里的电话听筒掉在了柜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采样检测？
是来销毁证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