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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那年的夏天,空气里永远炖着一股苦味儿。不是灶上熬煮的浓黑药汁散出的那种热腾腾的苦涩,而是闷在木头柜子深处,几百个藤编小抽屉里,那些晒干碾碎的草根、树皮、虫壳、石头粉……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沉甸甸的苦。它们像一层看不见的纱,罩在“济世堂”三个褪了金漆的大字匾额下,钻进我的鼻子,也渗进我骨头缝里。

爷爷就在这片苦味的中心。他坐在那张磨得油亮的紫檀木大案后面,枯瘦得像一截陈年的老藤。阳光从高高的雕花木窗斜斜地切进来,光柱里浮动着细密的尘埃。他枯瘦的手指搭在一个妇人蜡黄的手腕上,皮肤是松弛的,带着老人特有的褶皱和褐色斑点。

但我盯着的地方,是那皮肤之下。

一丝极淡、极细的金色光流,像最上等的金丝线浸在温润的琥珀油里,正沿着他指尖的脉络,极其缓慢地流动着。那光流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若非我死死盯着,它便会悄然隐没在老人粗糙皮肤的纹理之中。这景象,从我懵懂记事起,就烙印在我眼底。爷爷说,这是苏家血脉里带来的本事,和闻香识药一样寻常。寻常?可街对面卖包子的老王头,他手腕皮肤底下只有青紫的血管,像盘曲的蚯蚓,绝没有这种安静流淌的光。

“小念,”爷爷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陈年木头般的沉稳,打断了我的凝视。他眼皮都没抬,枯瘦的手指从妇人手腕移开,指向案角一个敞开的藤编小簸箩。里面堆着一些黑乎乎、干巴巴、形态各异的碎屑。“闭眼。”

我立刻乖乖闭上眼,屏住呼吸。黑暗降临,药铺里细微的声响反而被放大了:妇人压抑的、带着痰音的咳嗽,后院晾晒药材的竹匾被风吹动的轻微磕碰,还有爷爷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五感之中,只剩下嗅觉和触觉变得异常敏锐。

手指探入簸箩,指尖触碰到的第一样东西,冰冷,坚硬,带着一种独特的、类似陈年石灰的干涩气息,边缘是碎裂的锐利。

“生附子。”我脱口而出,舌尖立刻泛起一股麻意,仿佛那剧毒之物已经钻进了嘴里。手指毫不犹豫地移开,避开那份刺骨的阴寒。

指尖划过,触碰到另一样。它微带韧性,表面有点点凸起,凑近些,一股极其辛辣、直冲脑门的强烈气味猛地钻进鼻腔,呛得我差点咳出来,眼泪瞬间涌上眼眶。

“天南星!”我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带着被呛出的鼻音,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缩回。

我摸索着,指尖掠过几样相对温和的药材,最后停在一小片东西上。它薄薄的,边缘略卷曲,触感干燥而柔韧。捏起来凑到鼻尖,一股极其苦涩、深沉如墨、仿佛沉淀了无数黑夜的气息弥漫开来,其中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铁锈的腥气。

“乌头。”我低声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爬上来,不是温度的冷,而是某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和排斥。皮肤下的血管似乎都微微收缩了一下。这东西,只需指甲盖大小的一点,就能让一头壮牛抽搐着倒下。

睁开眼,爷爷枯槁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案前那个咳嗽的妇人,浑浊的眼睛里却流露出敬畏和希冀混杂的光,仿佛看着的不是一个五岁的孩童,而是一个能沟通幽冥的神异存在。爷爷枯瘦的手指捻起几味药,包进一张粗糙的黄纸里,那指腹皮肤下,淡金色的光流依旧在缓慢地、无声地流淌。

日子就在这浓得化不开的药味里,在爷爷皮肤下那永不熄灭的微弱金光注视下,像后山溪水一样平缓地流淌。我分辨着药材,看着爷爷用那带着金芒的手指搭脉、开方、施针,病人们带着痛苦而来,留下铜板和感激离去。我以为这带着奇异金光的日子会像药铺门前的青石板路一样,一直延伸下去,直到我长得像爷爷那么老。

直到那个暴雨欲来的黄昏。

浓重的铅云低低地压着小镇的屋顶,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一丝风也没有。药铺里早早点了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四壁高大的药柜上跳跃。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里,一阵杂乱、沉重、带着哭腔的脚步声和嘶喊声猛地撕裂了黄昏。

“苏先生!苏先生救命啊!”

“让开!快让开!”

几个壮汉浑身泥泞,像刚从泥塘里滚出来,抬着一块湿漉漉的门板撞开药铺虚掩的门板,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泥水瞬间在地板上洇开一大片污迹。门板上蜷着一个男人,脸白得像刚刷的墙皮,嘴唇是吓人的青紫色,只有胸口极其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喉咙里拉风箱似的、令人牙酸的嘶啦声。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血,又像被无形的重锤砸碎了骨头,软塌塌地瘫着。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盖过了满屋的药香。那是腐败的肉、淤积的秽物和某种更深沉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死亡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猛地冲进我的鼻腔,呛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爷爷原本坐在案后,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绒布擦拭着一根细长的银针。那根针在他枯瘦的指尖闪着幽冷的光。门板砸地的巨响和随之而来的恶臭,让他擦拭的动作骤然停顿。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投向门板上那濒死的男人。

就在那一刹那,我浑身的汗毛猛地倒竖起来!一股比那腐臭味更让我恐惧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我看见的不是一个人!

我看见的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翻滚搅动着的、粘稠如墨汁的黑气!那黑气像活物一样,死死地缠绕、包裹着门板上那个男人的身体,不断蠕动、收缩。黑气深处,隐约有无数张极其细小、扭曲、痛苦哀嚎的鬼脸在无声地挣扎、撕咬!它们啃噬着男人的生气,将他一点点拖向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那浓郁的黑气几乎要冲破屋顶,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邪异和绝望。

“呃……”我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扼住似的呜咽,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种景象,我从未见过!远比任何毒草、任何病人的“病气”都要恐怖千万倍!

爷爷放下了手中的银针和绒布。他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却又带着一种山岳般的沉重感。他绕过紫檀木大案,一步步走向那团翻滚的黑气和垂死的男人。昏黄的油灯光线落在他佝偻的背上,在地上投下巨大的、摇曳不定的阴影。

他蹲下身,枯枝般的手指伸出,搭在了男人冰冷的手腕上。

这一次,我看得无比清晰!

爷爷皮肤下,那原本只是缓慢流淌的淡金色光流,骤然间变得极其明亮、极其汹涌!不再是溪流,而是奔腾咆哮的金色江河!那光芒不再局限于皮肤之下,而是透体而出,形成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笼罩着他的手掌,甚至微微照亮了他布满皱纹的脸颊和浑浊的眼底。

他的手指在男人腕上只停留了短短一瞬,随即收回。爷爷的脸色,在油灯和那透体金光的映照下,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透出一种玉石般的冷硬。浑浊的老眼里,再无半分平日看诊时的温和,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然,仿佛瞬间剥离了所有属于凡人的情感。

“都出去。”爷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斩断了那几个抬人汉子带着哭腔的哀求,也斩断了空气里弥漫的恐惧和绝望。那声音里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先生,求您……”

“出去!”爷爷猛地提高了声音,那层笼罩着他手掌的金色光晕似乎也随之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那几个壮汉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推搡,踉跄着、带着惊骇的表情,身不由己地被“挤”出了药铺的大门。最后一个人出去时,沉重的木门“砰”地一声,被一股力量从里面牢牢关上,隔绝了外面惶急的拍打和哭喊。

小小的药铺里,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哔剥声,男人垂死挣扎的嘶啦声,以及那团无声翻滚、散发着无尽恶意的浓郁黑气。

爷爷不再看我,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团吞噬生命的黑气。他枯瘦的身体猛地挺直了一些,佝偻的背脊似乎在这一刻绷紧如弓弦。他伸出右手,那只刚刚搭过脉的手,五指张开,对着墙角一个蒙尘的旧木箱虚空一抓。

嗤啦!

一声轻响,木箱的盖子应声掀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扯掉了束缚。

九道流光,如同被囚禁已久的蛟龙,发出清越震耳的嗡鸣,骤然从箱中激射而出!它们在空中划出九道璀璨夺目的轨迹,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瞬间悬停在爷爷枯瘦的右掌上方!

那是九根针!

形态各异,长短不一。长的如簪,短的似芒。针体非金非玉,闪烁着奇异的金属光泽,上面似乎刻满了密密麻麻、肉眼难辨的细小符文。它们在爷爷掌心上方悬停、震颤,发出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共鸣,针尖吞吐着肉眼可见的、细如发丝的金色毫芒。那毫芒虽细,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毁灭一切的锋锐气息,将周围翻滚的恶臭黑气都逼退了几分。

“咄!”

爷爷口中猛地吐出一个短促、古拙、如同惊雷炸响在灵魂深处的音节!那不是人间的语言,更像某种沟通天地、号令法则的敕令!

随着这声敕令,他悬在空中的右掌,五指骤然张开,然后猛地向下一压!

嗡——!

九根悬停的神针,如同接到军令的死士,发出震人心魄的齐鸣!九点寒星,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没入地上男人身体的九处大穴!膻中、神阙、关元、百会、涌泉……

没有一丝血花溅起。

九针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男人身体上翻滚的浓稠黑气,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狠狠刺中!无数张扭曲哀嚎的鬼脸猛地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尖啸!整个药铺的空气剧烈地扭曲、震荡起来!药柜上的抽屉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发出咯咯的响声。油灯的火苗被压缩成一个惨绿的小点,几近熄灭。

轰隆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就在头顶炸开的恐怖雷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天地!那声音狂暴到极致,震得整个药铺的瓦片都在簌簌跳动,灰尘簌簌落下。紧接着,惨白得刺眼、如同天地初开般狂暴的闪电,猛地劈开药铺那扇紧锁的大门!

不是劈开,是融化!

厚重的实木门板,在那道纯粹的、蕴含着毁灭意志的雷光面前,如同滚烫刀刃下的牛油,瞬间汽化,连一丝青烟都没能腾起!狂暴的、带着浓重土腥味的冷风,裹挟着冰冷的、豆大的雨点,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倒灌进药铺!油灯那点惨绿的火苗,连挣扎都没有,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天地间,只剩下那撕裂耳膜的雷鸣,和倾盆而下的、仿佛要淹没世界的暴雨。

惨白的电光,如同巨大的探照灯,瞬间将小小的药铺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就在这刺目的光芒中,我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爷爷站在那团疯狂挣扎、被九根神针死死钉住的黑气前,佝偻的身影在强光中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然而,那电光却清晰地映照着他的脸——

那上面纵横交错的、如同老树皮般的深深皱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舒展、抚平!

松弛下垂的眼袋消失了,浑浊的老眼变得清亮锐利,如同寒潭深水。枯槁灰败的皮肤,像被注入了一股磅礴的生命之泉,迅速变得光滑、紧绷,透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花白稀疏的头发,在狂风中舞动,竟在电光石火间变得乌黑浓密!

他挺直了腰背,身形不再是枯瘦的老者,而是变得修长、挺拔,如同一棵历经风霜却骤然焕发出无尽生机的古松!那个温和、沉默、带着药香的老人消失了。站在风暴中心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眼神如电、周身散发着渊渟岳峙般浩瀚气息的……陌生人!

药铺外,密集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雷光疯狂闪烁,将整个雨夜映照得如同末日降临。狂风暴雨嘶吼着,仿佛要撕碎这间小小的庇护所。

爷爷——不,是这个骤然变得年轻而陌生的“他”,微微侧过头。那双清亮、锐利、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眸,穿透狂暴的风雨,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不再有丝毫属于爷爷的慈祥与温和。那是一种近乎神只俯瞰人间的漠然,一种洞穿时空的深邃,一种背负着万古沉重宿命的疲惫,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属于血脉牵绊的决绝。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震耳欲聋的雷鸣和暴雨的咆哮,清晰地响在我的耳边,每一个字都像刻刀凿进我的灵魂深处:

“你的基础已经很扎实,书房里的书和箱子的东西你要好好保管,照顾好药铺……待你十八岁……”

轰咔——!!!

话音未落,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壮得如同连接天地的巨大雷柱,带着审判一切、净化一切的煌煌天威,撕裂了药铺的屋顶,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劈落下来!目标直指那个站在黑气前、刚刚恢复年轻容颜的身影!

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

视野里只剩下无边的、灼烧灵魂的炽亮!

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巨大的声浪和气浪将我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药柜上。无数抽屉被震开,干燥的药材如同天女散花般泼洒下来,砸在我的头上、身上。

我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被散落的药材半埋着,死死闭着眼,耳朵里灌满了毁灭的轰鸣。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那恐怖的雷鸣和刺目的白光终于开始消退。

我颤抖着,挣扎着从药材堆里抬起头,脸上全是冰冷的雨水、灰尘和苦涩的药渣。泪水混合着雨水,模糊了视线。

药铺的屋顶,被轰开了一个巨大的、狰狞的窟窿,雨水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那个垂死的男人和他身上那团恐怖的黑气,连同那张门板,在雷光中彻底消失无踪,连一丝灰烬都没留下。

爷爷……那个刚刚变得年轻挺拔的身影,也消失了。

原地,只有被雨水冲刷的、焦黑的地面。

以及……

在那片焦黑之中,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那杆爷爷用了不知多少年、刻着“悬壶济世”四个古拙篆字的青铜药秤!

秤杆黝黑,秤星是暗沉的银色,那四个字在暴雨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冰冷孤寂。它就那么躺在焦土和雨水里,像一个被遗弃的古老信物。

“爷爷……”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我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冰冷的雨水浇透了我的单衣,刺骨的寒意钻进骨髓。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

我伸出冻得通红、沾满泥泞的手,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去捧起那杆冰冷的青铜药秤。

秤杆入手,沉重得超乎想象,带着地底深处般的寒意,冻得我手指生疼。就在我的掌心接触到那冰凉青铜的刹那——

嗡!

秤杆上,那些原本黯淡无光、如同死物的古老银色秤星,毫无征兆地、齐齐亮了起来!

不是柔和的光,而是一种幽邃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银蓝色光芒!光芒流转,秤星与秤星之间,那些看似装饰的、极其细微的纹路,骤然被点亮、连接、延展!瞬息之间,构成了一幅玄奥无比、仿佛囊括了日月星辰运行轨迹的浩瀚星图!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星轨间流转、明灭,深邃得让人窒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惊恐万分,手猛地一抖!锋利的秤杆边缘,在我下意识收紧的掌心里,毫不留情地划过!

“嘶……”剧烈的刺痛传来。

鲜红的血珠,立刻从我掌心那道深深的伤口里涌出,温热粘稠。血珠滴落,不偏不倚,正落在药秤秤杆上那幅骤然亮起的、最中心、最复杂的一道银蓝色星轨之上!

滋啦!

仿佛烧红的烙铁淬入冰水!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痛感,顺着那道伤口,猛地钻进我的掌心,直冲手臂!我痛得几乎要叫出声。

就在鲜血渗入星轨的瞬间,整杆青铜药秤爆发出一阵远比刚才更加璀璨、更加刺目的银蓝色强光!光芒暴涨,如同一个小小的太阳在我手中诞生!

它不再沉重冰冷,而是变得滚烫!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一种低沉而宏大的、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嗡鸣!这嗡鸣声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震得我神魂欲裂!

下一秒,强光猛地向内坍缩!

那杆沉重的、刻着“悬壶济世”的青铜药秤,就在我眼前,化作了一道纯粹无比的银蓝色流光!

这流光灵动如蛇,带着一种洞穿虚空的锐利感,无视了我下意识阻挡的手臂,快得超越了思维的速度,猛地撞向我的眉心!

“啊!”

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感觉眉心处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剧痛伴随着一种灵魂被强行撑开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眼前一黑。

随即,一切痛苦、一切光芒、一切嗡鸣,都消失了。

药铺里只剩下屋顶窟窿外倾泻而下的暴雨声,以及我粗重惊恐的喘息。我茫然地跌坐在冰冷的雨水和狼藉的药材中,下意识地抬手摸向眉心。

那里光滑一片,什么都没有。没有伤口,没有血。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流光钻入,只是一场噩梦的错觉。

然而,就在我心神稍定,试图回想刚才那恐怖一幕的瞬间——

一个遥远、苍茫、带着无尽岁月回响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又如同深谷幽泉,毫无征兆地、清晰地、直接在我脑海最深处轰然响起!

那声音……是爷爷的!

却又无比陌生,仿佛来自时间的尽头,带着一种洞悉万古的疲惫和沉重:

“苏念……”

我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瞬间凝固。

“……你看到的‘病气’……”

脑海中的声音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击在我的灵魂之上,带来一种天崩地裂般的认知颠覆。

“……是天道崩坏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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