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站在阵心,指尖还沾着白螭的血。
那滴血顺着枪尖滑落,在冰面上凝成一点红霜。他没擦,也没动,只是盯着第六道门缓缓开启的缝隙——红光涌出的瞬间,一股不属于现世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从极远的过去吹来的一口气。
他左眼金瞳微闪,识海深处又响起那道低语:“分离之时,便是劫起之日。”
这一次,声音更清晰了。
不是幻听,也不是记忆回响,而是某种被封印的东西正在苏醒。它贴着他的神魂游走,像一条沉睡千年的蛇,终于嗅到了归途的气息。
白螭撑着冰面想站起来,动作僵了一下,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他额角渗出冷汗,颈间那条染血的襁褓布条正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江尘转头看他,“你还剩什么?”
白螭抬眼,“你说呢?”
“只有妖丹了。”江尘声音很轻,“交出来。”
“你疯了?”白螭冷笑,“那是我命根子,给你一刻钟,你也压不住玄灵体。”
“我不需要压太久。”江尘抬起手,掌心朝上,“只要够我看清那一幕。”
两人对视片刻,冰风掠过,吹乱了银发与鸦羽般的黑发。最终,白螭咬破指尖,在冰枪上划下一道血痕,随即一掌拍向自己胸口。
一声闷响。
一团幽蓝光核从他体内浮出,悬浮在空中,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寒气四溢,地面迅速结出霜纹,连空气都被冻结成细碎的冰晶。
江尘伸手接过,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刹那间,极寒之力炸开,顺着经脉直冲四肢百骸。他膝盖一弯,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按住阵眼,右手猛地划破眉心,鲜血顺着手臂流下,在空中勾勒出一道残缺符纹。
符成。
第五道门轰然闭合,红光退去。第六道门上的锁链一根根断裂,发出脆响,整扇门缓缓向外打开。
画面浮现。
混沌裂隙前,一名女子立于虚空,长发飞扬,双手各执一柄短刃。她面前悬浮着一团纠缠的双色魂魄——黑白交织,彼此缠绕,如同两条绞紧的绳索。
她眼神决绝,用力一撕。
魂魄断裂的瞬间,黑色碎片附着于一柄燃烧的黑剑之上,剑身浮现三个古字:湮世烬。
江尘瞳孔骤缩。
他知道那把剑是谁的。
他也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初代圣女。
可她不是传说中的牺牲者吗?不是为了镇压天道而献祭自身、分裂双生子魂魄的存在吗?
为什么……她的脸上没有悲悯,只有冷酷?
为什么她的动作那么熟练,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他想再看清楚些,但识海突然一阵剧痛,像是有无数根针扎进脑髓。妖丹的力量开始反噬,与体内炽热的玄灵气激烈冲撞,五脏六腑都像被碾碎了一般。
“咳!”
一口血喷在阵图上,幽蓝光芒顿时黯淡几分。
白螭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别看了……快吐出来……你会被撑爆……”
江尘没理他。
他盯着那柄黑剑,低声问:“萧沉渊……是你主动进去的?还是她把你塞进去的?”
没人回答。
只有画面定格在那一瞬:圣女松手,两片魂魄各自飞散,一片落入黑剑,一片坠入深渊。而她的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江尘忽然想起什么。
他猛地回头,看向血衣侯。
那人仍跪在原地,面具早已碎裂,脸上毫无表情,可眉心处却隐隐泛着金光——正是阵图缺失的那一角轮廓。
他懂了。
不是巧合。
每一世,血衣侯都在及笄日死去,不是因为他命该如此,而是因为那天是双生魂共鸣最强的时候。萧沉渊借他的身体藏魂,借他的眼睛看轮回,借他的命格避天道追踪。
他是容器。
不是监察者,是寄居的宿主。
“所以……”江尘站起身,声音沙哑,“不是你在监视我们。”
他一步步走向血衣侯,“是你每世都被选作‘他’重生的壳。”
话音落下,血衣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金色血液,滴滴落在冰面,竟不凝固,反而如活物般蠕动,汇成一行扭曲的文字:
**他借我的身体养魂,千年不止一次。**
江尘蹲下身,一把抓住白螭的手腕,“你说你找姐姐找了百世——可曾想过,她从未真正消失?”
白螭喘息着,“什么意思?”
“意思是,”江尘将手掌按向血衣侯心口,眼中闪过一丝决意,“她不是死了,是把自己切成两半,一半成了天道供奉的圣女,一半……成了被封印的规则本身。”
掌心落下。
那颗幽蓝妖丹猛然爆发出刺目光芒,顺着江尘的手臂涌入血衣侯体内。
一瞬间,整个冰窟震动。
头顶虚空裂开一道细缝,一幅浩瀚星图缓缓浮现——九道光门环绕中央阵图,每一门对应一段轮回。而在第六门前,初代圣女的身影与湮世烬的烙印交相辉映,构成完整的因果闭环。
江尘仰头看着星图,呼吸渐渐平稳。
原来玄灵心诀从来不是功法。
它是他们被撕裂的本源道则拼凑而成的痕迹。
每一道门,都是一次分离;每一次轮回,都是同一场献祭的重演。
而真正的钥匙,不在天书,不在秘典,不在雷劫尽头。
在那个亲手劈开双生魂的人手里。
他缓缓收回手,血衣侯瘫倒在地,气息微弱,但眉心那抹金光仍未熄灭,像一盏将尽未尽的灯。
江尘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掌,又望向第六道门内尚未消散的画面。
他知道,下一扇门后等着他的,不再是记忆。
是抉择。
是必须亲手完成的清算。
他迈步向前,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血滴落在阵图边缘,与先前的纹路相连,竟让那缺失的一角再次微亮。
白螭挣扎着抬起头,“你要进去?”
江尘没回头。
“我已经等得太久。”
“可你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我知道。”他停顿一秒,“是当年她没说完的那句话。”
他抬脚跨过门槛,身影即将没入门后红光。
就在这一刻,血衣侯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指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线,像是想写什么,却只留下半截痕迹。
江尘的脚步顿住。
他慢慢转身,蹲下来,看清了那行未完成的字。
最后一个笔画拖得很长,末端微微上挑,像一个问号的雏形。
字迹是金色的,混着血,写着两个字: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