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腕还在发烫，白螭的手掌紧紧扣着他的刺青，两股热流撞在一起，像是血脉在彼此呼唤。可这温热只持续了一瞬，腕间纹路突然一冷，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咬了一口。
他猛地抽手后退。
白螭没拦，只是单膝跪地，冰枪插进雪里稳住身体。他额角青筋跳动，牙关紧咬，像是在对抗某种看不见的力量。
远处，那面残破的炼魂幡正缓缓飘起。
黑烟从撕裂的旗面中渗出，缠绕在旗杆上，像是一条苏醒的蛇。江尘瞳孔一缩——刚才被金光击碎的裂口，此刻竟在缓慢愈合，边缘渗出暗红液体，滴落在雪地上，发出“滋”的轻响。
他立刻摸向袖中瓷瓶。
三只还剩，封泥完好。赤、青、黑三色粉末被他倒进掌心，指腹快速搓匀。这是七煞毒火的引子，早年炼制时用了七种剧毒虫尸的灰烬，一点火星就能烧穿铁甲。
他抬手，将毒粉弹向半空。
指尖一引，一簇暗绿火焰窜出，缠上飘荡的幡布。火舌舔过黑烟的刹那，一声凄厉的女声从幡中炸开——
“沉渊说这是天道抉择！”
江尘浑身一震。
那声音他认得。
不是幻觉，也不是模仿。那是从他梦里爬出来的声音，是昏迷时耳边低语的女人，是碑文上刻着“若我儿归来，以此火焚我残魂”的那个她。
白璃。
火焰越烧越旺，幡布开始卷曲焦黑，可那声音没停，反而越来越清晰：“他让我信他……他说只要献祭，就能保住你们……可他骗我——”
江尘咬住后槽牙，强行稳住身形。耳边嗡鸣不止，左眼金瞳边缘浮现出细密血丝，像是有东西在往里钻。
白螭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前一栽，手死死按住太阳穴。冰枪剧烈震颤，枪柄上的莲纹忽明忽暗。
“住口！”他嘶吼，“别再说了！”
江尘猛地扭头：“你听到了？”
“不是她！”白螭抬头，双眼布满血丝，“那是沉渊的铃声！他在用她的声音说话！你——”他手指直指江尘胸口，“你体内有摄魂铃的气息，我能感觉到！”
江尘一怔。
摄魂铃？他从没听过这东西。可就在白螭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心口一紧，像是有根细线从胸腔深处被人轻轻扯动，牵得五脏都发麻。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腕。
莲花刺青正在跳动，不是因为共鸣，而是……在回应什么。
远处，雪妖族战士忽然骚动起来。
一名年轻战士突然转身，刀锋横扫同伴脖颈。鲜血喷出的瞬间，他双眼泛起诡异红光，嘴角咧开，笑得不像活人。另一人被砍中肩膀，却没倒下，反而扑向身边战友，指甲抠进对方眼眶。
混乱在蔓延。
江尘瞳孔一缩。这状态他见过——第二卷合欢宗那些被控心智的女修，也是这般红眼癫狂，自相残杀。
他迅速翻查剩余瓷瓶，指尖触到一瓶银灰色粉末。断魂散。专破魂类操控，炼制时用了三百年以上的阴地骨灰和哑蝉翅粉，一旦入体，能斩断外魂牵引。
他拔开瓶塞，将粉末撒向空中。
毒火余烬尚未熄灭，气雾遇火即燃，化作一层薄灰随风扩散。最先吸入的几名战士身体一僵，随即跪地干呕，嘴里吐出大团黑血，眼中的红光渐渐褪去。
可还有更多人没来得及救。
一名老战士挥刀劈向自己儿子，刀刃入肉时，脸上竟带着解脱般的笑。江尘冲上前一脚踢飞刀柄，却被对方死死抓住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醒过来！”他低喝，左手按住对方额头，掌心毒粉渗入皮肤。
老战士浑身一颤，眼珠剧烈转动，终于恢复清明。他低头看向倒在血泊中的儿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瘫坐在地。
江尘喘了口气，回头看向炼魂幡。
火还在烧，最后一角幡布即将化为灰烬。可就在那残片即将燃尽的刹那，幡中传出最后一句低语——
“双生同陨，方启天门……”
声音极轻，却像钉子一样扎进江尘脑子里。
双生？
他猛地看向白螭。
对方也正望向他，眼神复杂，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没等开口，白螭突然抬手捂住耳朵，整个人蜷缩下去。冰枪嗡鸣不止，枪尖在雪地上划出深深沟壑。
江尘立刻明白——那声音不止对他有效，也在影响白螭。
他冲到白螭身边，一把抓住他肩膀：“听着，那不是你姐姐！是沉渊在操控！他用她的声音，是为了让我们自相残杀！”
白螭咬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知道……可这声音……它在我脑子里扎根了三十年……每次我睡着，它都在响……‘白螭，回来吧’……‘弟弟，姐姐等你’……”
江尘心头一震。
三十年？
那不就是白璃死的时候？
他忽然想起雪妖长老的话——“你们是她劈开的两半”。当时他以为是比喻，可现在看来……或许真是如此。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金纹隐隐发烫，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而更深处，那股被扯动的心口感始终未消，仿佛有另一个魂魄，正隔着时空，与他共频。
远处，炼魂幡最后一片布条终于烧尽。
灰烬随风飘散，可就在那最后一缕黑烟即将消散的瞬间，江尘左眼金瞳猛地一缩——他看见烟中浮现出一张脸。
不是白璃。
是一个男人。
面容模糊，只有一双眼睛清晰可见，漆黑如墨，却带着笑意。那双眼睛盯着他，仿佛穿透了时空。
紧接着，心口那根线猛地一紧。
江尘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白螭察觉，挣扎着抬头：“你怎么了？”
江尘没答，只是死死按住左眼。金瞳中的血丝越来越多，几乎要染红整个眼白。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那根线，往他体内钻。
不是毒，不是火，是……魂。
另一个魂。
他猛地抬头，望向雪幕深处。
那里，风雪未歇，一道模糊人影立于百步之外，手中握着一物，细长如铃，却不见其形。
那人没动。
可江尘知道，他在笑。
他张了嘴，想提醒白螭。
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
风突然停了。
雪妖族战士陆续清醒，战场陷入短暂死寂。白螭撑着枪站起，喘息粗重，目光死死盯着江尘。
“你到底是谁？”他问。
江尘没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握紧了最后一瓶毒粉。
瓶身冰冷，可掌心却烫得像要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