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话落,堂内烛火猛地一晃,将云彼丘惨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他转身将目光移向门口一脸愤怒着质问的方多病身上,却在看到他身旁沉默不语的李莲花时停住视线,眼底闪过惊愕,辩解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李莲花和云彼丘对视后很快移开视线,云彼丘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在那双熟悉的眼睛上停留片刻,再转身看向乔婉娩几人时,眼中便不再有挣扎,只剩下解脱。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暮春三月的青峰崖。
那日金鸳盟偷袭我四顾门运送赈灾银两的车队,我奉命带人截击。刀光剑影中,一抹红衣如烈焰般闯入我的视线。她立于崖边,衣袂翻飞似血染的朝霞,发间金钗在夕阳下折射出刺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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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公子,久仰了。金鸳盟角丽谯特来拜见。”
角丽谯的甜腻的声音落入在场之人的耳中,像浸了蜜的刀,甜得让人心甘情愿被割伤。
云彼丘看着突然出现的她,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剑尖点地,一时间竟忘了抬起。
这就是角丽谯?
江湖上不是都说金鸳盟圣女角丽谯心狠手辣,怎么无人说她容貌也美得这般惊心动魄。
“妖女!你今日前来是要找死吗?”
站在云彼丘身侧的一个四顾门内门弟子瞪了一眼被迷了心智的云彼丘,转而怒斥着崖边的角丽谯
角丽谯瞥了一眼那个弟子,嘴角上扬,眼尾一抹绯红像是用朱砂笔精心勾勒,眼波流转中藏着对他的不屑和厌恶。
“阁下好歹也是四顾门的弟子,怎么对我这等小女子张口闭口就是打打杀杀的。再说了,我今日的目的可是云公子。”
“你这妖女!我今日就为江湖除恶!”那弟子提剑就要上前,却被回过神的云彼丘拦住。
“金鸳盟圣女驾临,不知有何指教?我和圣女应该没有交集。”云彼丘握剑的手紧了紧,强装镇定,可他自己却知道他的声音里带着可疑的颤抖。
角丽谯看着面前的强壮镇定的少年,忽然轻笑,笑声如檐角悬着的铜铃清脆悦耳。
“指教不敢当,只是久闻云公子智计无双,容貌更是俊美,所以今日特来一见。”她纤长的手指抚过腰间玉佩,“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天色已晚,只能改日再和云公子好好叙旧?云公子,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对吧。”
说完,红衣翩然远去,云彼丘站在原地,直愣愣的盯着角丽谯离去的方向,直到其他弟子出声喊他,他才如梦初醒。
回程的路上,云彼丘不知因何,寻了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借口,借着自己的身份,勒令与他一行的弟子不准和别人提起今日遇到角丽谯一事。
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可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闭上眼全是白日里角丽谯转身时发梢掠过,飘至他鼻尖的那缕暗香。
云彼丘强压着心底不知名的情绪,让自己不再去想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角丽谯是笛飞声的人,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而他身为四顾门之人,该她视为死敌才是。
后来的三个月,云彼丘用繁重的事务麻木自己,让自己不要去想角丽谯,可当他以为自己成功时,意外突然来临。
这天,他处理完事务回房,却发现自己房间进过人。
一封烫金请柬出现在书房桌上,云彼丘走过去拿起,纸上残留着的熟悉的冷香钻入鼻孔,请柬的落款处画着一朵曼珠沙华。
曾经刻意去了解过角丽谯的云彼丘清楚的知道这封请柬的主人是谁,也明知此次定是陷阱。可他在桌前枯坐一晚后,还是赴了约。
云彼丘赶到约定地点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晚风吹起亭子周围的粉色纱幔,一身姿窈窕的影子透过亭中烛光,映在纱帘上,很显妩媚。
“云公子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角丽谯甜腻的声音落下时,他的步子已经先脑子一步朝亭子迈去。
云彼丘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坐在了角丽谯的对面。视线落在对面身着轻纱的人身上后,又慌张的移开,“你找我何事?”
角丽谯看着耳尖微红,喉结不自觉滚动的人,低声轻笑,“就不能是这么久不见,奴家想云公子了吗?”
说着素白的手拿起酒壶,在烛光下为对面的人斟酒,递去酒杯的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的手背。
云彼丘猛地站起,酒杯翻倒,琼浆玉液泼洒在青石地上如鲜血蜿蜒。
“圣女自重,如有要事直说就是,若没有,我便先告辞。”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开亭子。
角丽谯见不太妙的样子,便飞身扑过去,从身后搂住他的腰身“彼丘,李门主此次认定是阿飞害死他师兄,这次是铁了心要取阿飞性命。可阿飞不仅是我的盟主,还是我的恩人。更何况……我…对你也有情。”
云彼丘被突然扑过来搂住自己的角丽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想伸手去掰开腰间的手,结果刚碰到她细腻的手臂,就被身后之人的一句“我对你有情”给惊在了原地。
角丽谯注意到他的变化,嘴角微勾,嗓音更是无助,“我知你对李门主忠心耿耿,可我实在是放不下你。”她转身换至云彼丘身前,忽然落下泪来,珍珠般的泪滴砸在他的胸口上,“我本以为我们缘尽于此,可我不甘。”
角丽谯说着便抓住云彼丘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皮肉,“这样好不好,我给你一瓶药,那药不会致命,只是暂时封住内力...等他们打完,你及时给李门主解药。我会将盟主送走,此后世上再无笛飞声和金鸳盟,这样我们就能做一对普通夫妻了。”
角丽谯在云彼丘眼中看到一丝犹豫,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瓶塞进他的手心,同时一枚湿热的吻落在他的唇角,“彼丘,答应我。”
浑浑噩噩回到四顾门的云彼丘看着掌心的药瓶,他知道他该拒绝的,该立刻回禀门主。
可角丽谯仰起脸时,正巧落在自己手背的那滴泪和唇角温润的触感,烫得他心头一颤。
“若盟主死了,我绝不独活。”角丽谯走前留下的这句话回绕在云彼丘的脑中,彻底击溃了他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