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芳找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这码头附近没有旅店,许兰凤建议他们一家就在船上将就一晚,来回折腾怕孩子吃不消。
晚饭是方志国请客,在码头的馄饨摊上吃的。本来打算收摊的老板高兴地嘴都合不拢。
方圆圆终于醒了,但还是精神不济,胆小又粘人。
肖燕看着可怜的圆圆,打算一会儿提醒妈妈,给她弄碗符水。
老板过来询问口味是否满意,沈得福举着大拇指说这泡泡馄饨做得不错。
肖燕觉得皮太薄,一口下去没有肉,汤里放的眼屎大的虾,都嚼不起来。
陈美芳怕大家吃不饱,又去买了几个粽子给大家加餐。
肖燕咬了一口就省给沈银林吃了,因为没有肉粽子。她和肖老头都一致认为粽子应该是咸的好吃,特别是那种压得紧实,有嚼劲的咸粽子,能当流星锤用。
晚上床铺的分配费了一番脑筋,女人孩子睡肖燕家船上,男人睡朱贵喜家的船上,沈得福和沈银林睡自家船上。
肖燕觉得三姑父和银林表哥太孤单了,于是自己提议去跟沈银林做个伴。
沈得福屁颠屁颠地抱了一床干净的被子,一半垫着一半盖着,迎接小公主的大驾光临。
沈银林被迫洗了个冷水澡,在被子里直哆嗦。
肖燕舒服得在被子里滚了滚,看着坐在他旁边眨眼睛的沈得福,“三姑父,你不去睡觉吗?”
“小燕啊!”沈得福低下头好奇地问:“这个圆圆是怎么被拐的啊,你知道吗?”
“知道啊!”肖燕从被子里爬起来,仿佛找到了知音,“是被她那个老不死的奶奶扔了,才被拐的。”
沈银林不抖了,也爬了起来,“啧啧啧,这个狠毒的老太婆。”
煤油灯照在三个人的脸上,有种滑稽的诡异。
肖燕掐着手指头,说:“老不死的奶奶都没有买好吃的好玩的就把圆圆扔了,她还让干女儿到床上照顾圆圆爸爸。”
“咳咳咳,小燕啊,天黑了,咱们睡觉啊!”沈得福感觉吃到了惊天大瓜,赶紧哄着肖燕躺下。
乖乖,这方老太太怕不是脑袋被门挤了。
“银林表哥,什么是离婚?”
“就是结了婚的人,不在一起过了。”
“为什么不在一起过了?”
“不知道啊!”沈银林把被子蒙头上。
“三姑父,你知道为什么不在一起过吗?
“三姑父,你和三姑姑会离婚吗?”
“三姑父……”
“小燕,绿眼睛来了。”
沈得福侧耳听了一会儿,拍了拍胸口,做美梦去了。
另外的两艘船,原以为会睡不着的一家三口,也许是累狠了,放松下来,很快就呼呼大睡。
半夜,外面下起了小雨。肖燕皱着眉头不安稳地在被子里翻着身子。
盘结的老树根处,肖燕看着围着她的两条诡异的虫子,胃里一阵翻涌,太臭了。
这两条虫子,浑身冒着黑气,长着小娃娃的脑袋,嘴里一排尖尖的牙齿,挪动着肥硕的身躯向肖燕袭来。
肖燕退无可退,大叫一声,闭着眼睛没有章法地挥着拳头冲过去。捶、用力地捶……抓住甩,用力地甩……摁住摩擦,用力地摩擦……
“呼……呼……呼……”肖燕斜靠在树根处,把手伸进河里洗了洗,屎都没有这个臭。
远处那两坨,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死没死。
肖燕又累又渴,不管不顾地仰躺在树根上。咦?怎么感觉脸上有水珠!她张开嘴接了几滴,挺甜的,然后就圆着嘴用力吸,还真吸到了一口。
她砸吧砸吧嘴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远处那两坨在雨水的冲刷下,消失无踪。
枯竭的树枝晃动了几下,鼓出了几个芽苞。
船舱香案的观音画像,玉净瓶里的柳枝,仿佛滴着水珠。
远在百里之外的一间小木屋,那个面目丑陋的老太婆“嗬嗬”了两声就咽气了,屋里躺了很多虫尸。
……
“银林表哥……三姑父……银林表哥……三姑父……”肖燕醒了,好像要嘘嘘,是不是水喝多了?
“呼……嘘……呼……嘘……”
“呼噜……呃……呼噜……呃……”
沈得福和沈银林大声打着呼噜,此起彼伏,肖燕爬起来摇也摇不醒。
“怎么办?没带痰盂啊?憋不住了!”肖燕搓着裤裆转圈圈,难受、想哭。
鬼使神差地,她掀开沈银林的被子,脱下裤子就垫解决。
肖燕呼了一口气,鬼祟地帮银林表哥盖好被子,轻轻拍了两下,然后钻进自己的被子,继续睡。
天还没有亮透,码头边就有了喧闹声。
沈银林摸了摸自己的身下,感觉一阵晴天霹雳。
他鬼鬼祟祟地起床,鬼鬼祟祟地把被单拆下来,然后鬼鬼祟祟地在甲板洗刷。
肖燕掀开被子看到鬼鬼祟祟的银林表哥,轻轻松了一口气,有些心虚地乖乖穿衣服。
沈得福看到儿子鬼鬼祟祟地洗床单,笑得贱兮兮的。转身看到肖燕伸头在看,“小燕啊,你银林表哥长大了!”
肖燕看着三姑父那张老怀甚慰的脸,觉得五岁的脑袋又不够用了。
原来男人长大了除了长毛还有尿床。
不管了,只要没人怀疑自己就行。
朱红梅也在甲板上洗床单,圆圆夜里也尿床。她看到沈银林在洗床单,疑惑地挥手。
沈银林心虚的左右看了看,用大拇指往船舱指了指。
朱红梅抿着嘴笑,了然地点点头。
沈银林“吁”地松了口气,继续洗搓。
……
早饭依然是在码头的小摊上吃的,肖年成请客。
豆浆和米饼夹油条,这年头算很丰盛的早饭了。
方圆圆明显精神不错,但还是吃得很少。她偷偷瞄着肖燕,想到尿湿了她的小花被,有点心虚,她想起来肖燕和她爷爷会在岸上打拳,她害怕被打。
陈美芳小声地在许兰凤耳边说:“兰凤,昨天圆圆喝了符水好多了,今天用不用再喝了!”
“不用,不用,她都不惊了,回去多喂点饭、菜,孩子太瘦了,全是排骨。”许兰凤摸了摸方圆圆那露出青筋的手,再看看小牛犊子一样的女儿,唏嘘不已。
“方志国,走的时候留十块钱,让兰凤请点香,瓜果什么的把三艘船的菩萨都敬一敬。”陈美芳冷着脸指挥方志国。
她其实是个无神论者,但是昨天就觉得船上有什么让人安心的存在。想一想还是要有一颗敬畏的心,冲着这船上的人把她的女儿救了,她也要感谢的。
方志国这几天也被折磨得不轻,陈美芳愿意跟他说话,让他干什么都行。
肖燕走到方圆圆的面前,拉着她的手,“你上托儿所了吗?”
方圆圆看了眼陈美芳,点了点头。
“你们那的托儿所有呆长赢吗?”肖燕把鼻子凑近方圆圆的头发和洋娃娃闻了闻,没有臭味,洗干净了。
方圆圆呆呆地回答:“什么是呆长赢?吃的吗?”
“没见过世面,呆长赢都不认识。”肖燕很嘚瑟,“我认识两个呆长赢,可凶了,这么凶!”
肖燕狰狞着做虎爪的样子,方圆圆“咯咯咯…”地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