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
凌霄身上那层伪装出的虚弱感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漠然。
那三个围着他的壮汉,还没反应过来他气质的骤变。
城东,钱庄密室里。
那盘玩着玉算盘的富态中年人,肥胖的脸上,轻蔑更甚。
“游戏结束?”
“不,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隔空对着凌霄所在的方向,吐出了两个字。
“赤贫。”
嗡——!
一股法则之力瞬间降临凌霄之身。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
那里,放着几枚足以买下一整个小世界的鸿蒙神晶。
然而,他指尖触碰到的,却是一阵粗糙石性质感。
他摊开手掌。
掌心中,哪里还有什么光华流转的神晶。
分明是几块路边随处可见的破石头。
“有意思。”
凌霄低语,将石头丢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这便是定义的力量。
直接从本源上将“财富”从他身上剥离。
但这还不够。
城西,药园深处。
那枯瘦老者狞笑着,对着那棵怪异的“长生树”,狠狠浇下一瓢散发着恶臭的黑水。
“不治之症。”
轰!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衰败气息,从凌霄的四肢百骸中疯狂涌出!
那不再是简单的疲惫。
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枯萎!
他的皮肤失去光泽,头发变得干枯,呼吸之间,都带着一股腐朽的死气。
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一个“体弱”的旅人。
那么现在,他就是一个身患绝症,生命已然进入倒计时的将死之人。
城南,春风楼。
那美艳妇人看着镜中凌霄那副凄惨的模样,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真是难看。”
她对着镜子,轻轻吹了一口气。
“可憎者。”
霎时间,一股无形的恶意,如浓雾般将凌霄彻底包裹。
“哇——!”
街边,一个原本还在咯咯笑的孩童,在看到凌霄的瞬间,突然面露惊恐,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像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怪物。
孩子的母亲顺着视线看过来,脸上瞬间被嫌恶填满。
“呸!晦气的东西!”
她抱着孩子,躲避瘟疫一样,惊慌失措地跑开。
天空盘旋的飞鸟,经过凌霄头顶上空时,都发出惊惧的尖鸣,猛地拔高身形,仓皇远遁。
三道言律,三位作者。
此刻,他们的力量完美交织。
孤立、赤贫、不治之症、可憎者。
四重定义,构成了一座针对凌霄个人的“法则囚笼”。
它不伤肉身,却彻底摧毁了凌霄的社会属性与精神意志。
让你被世界遗弃。
让你被众生厌恶。
让你在无尽的孤独与绝望中,自我崩溃,化为虚无。
“作者大人!这是‘放逐’!”
护书人的神念惊骇欲绝,在凌霄的脑海中疯狂尖叫!
“这是作者之间最恶毒的手段之一!他们是要彻底将您从这个世界的故事里抹去!”
“一旦您的意志被磨灭,您就会被天地判定为‘无效信息’,您的一切都将被彻底清除!快反击啊!用您的‘掠夺’之道,撕碎他们的定义!”
护书人急得快要疯了。
在他看来,凌霄正站在悬崖的边缘,再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
凌霄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任由那四重恶毒的定义,如蛆虫般缠绕自身。
他甚至闭上了双眼,仔细“品味”着这份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
周围行人鄙夷、厌恶、恐惧的目光,如刀一般一遍遍刮过他的本源存在。
那三个壮汉,此刻也不再叫嚣。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瞬间苍老几十岁,浑身散发着不祥与腐朽气息的男人,脸上充满了厌恶。
“滚!”
为首的壮汉甚至懒得再动手,只是厌恶地吐出一个字。
“别脏了这条街。”
那倒在地上的女子,也迅速起身,看向凌霄的表情,如同在看一堆发臭的垃圾,满是嫌弃。
他们迅速退开,加入了那片将凌霄孤立的“人墙”之中。
凌霄成了风暴的中心。
一个被整个世界放逐的,孤独的中心。
……
“呵,结束了。”
钱庄密室里,富态中年人满意地看着水镜中凌霄那凄惨的模样,端起一杯美酒,一饮而尽。
“一个新人,也敢在我们面前张狂?连自己的‘道’都藏不住,愚蠢至极。”
“再过半个时辰,他的意志就会被彻底磨碎,世界规则会自动将他这个‘错误’清理掉。”
药园中,枯瘦老者桀桀怪笑。
“可惜了,本来还想把他定义成药奴,为我的宝贝‘长生树’提供养料,现在没机会了。”
春风楼顶,美艳妇人已经收回了目光,重新逗弄起笼中的金丝雀,语气慵懒。
“一个无趣的插曲罢了。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他们像三个高高在上的神明,联手抹去了一个令他们不悦的蝼蚁。
整个过程,轻松,写意,甚至带着几分创作的艺术感。
他们享受着主宰他人命运的快感。
却浑然不知。
他们精心编写的剧本中,那位看似已经认命的“角色”,此刻正在做什么。
凌霄睁开了眼。
他开始移动。
他的步伐蹒跚,身体摇晃,随时都会倒下。
他佝偻着背,低着头,像一个十足的悲剧。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所过之处,人群如摩西分海般向两侧退避,留下一地的唾弃与厌恶。
他看似在逃避,在挣扎。
但在无人能感知的层面,他的神念早已化作一张覆盖全城的无形大网。
那三股施加在他身上的法则之力,不再是催命的毒药。
而是变成了最精准的道标!
每一缕法则丝线,都清晰地为他指明了力量的源头。
他看似狼狈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了这座城市法则网络的脆弱节点之上。
他在用对方的压力,反向测绘着整座城市的法则地图!
“交易的法则,如蛛网密集,覆盖所有商铺与流动资产……但所有丝线,最终都汇入一个点……”
“健康法则,像一层薄雾,笼罩在每个生灵头顶,其根源,带着草木的腐朽与生机交织的气息……”
“情欲……呵,最是驳杂,却也最是无孔不入,它的核心,像一面镜子,反射着所有人的欲望……”
凌霄的内心,一片冰冷。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他抬头。
面前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
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四海通庄。
城中最大,也是唯一的钱庄。
这里,正是那“交易”法则蛛网的核心。
他没有进去。
在“赤贫”和“可憎者”的定义下,他连踏入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是拖着“病入膏肓”的身躯,靠着钱庄对面的一处墙角,缓缓坐了下来。
他垂下头,将脸埋在阴影里。
整个人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仿佛已经彻底认命。
仿佛在等待最终“抹杀”的降临。
看到这一幕。
远在城东的富态中年人,发出了一声嗤笑,彻底放下心来,转身走入一个由金币铺满的浴池中,准备享受他今天的金币浴。
他没有发现。
就在凌霄坐下的那一刻。
一道只有凌霄自己能“看”到的,由掠夺与吞噬意志构成的虚空之影,自他体内悄然分出。
那道虚影,无视空间阻碍,无视钱庄壁垒。
它像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钱庄深处,那枚作为法则锚点的玉算盘。
不。
它没有触碰玉算盘。
它缠绕在了玉算盘与那位“交易”作者之间,那根用于传递定义的法则丝线上!
它没有攻击。
没有撕咬。
只是潜伏着,等待着。
……
奢华的庄园内。
富态中年人惬意地躺在金币堆里,随手抓起一把金币,任由它们从指缝滑落,发出悦耳的声响。
这种对财富的绝对掌控感,让他无比迷醉。
忽然。
他抓握金币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一丝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灵魂深处升起。
他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对财富的感知,竟出现了一瞬的迟钝?
就像是……那原本与他神魂紧密相连的财富洪流,被什么东西隔了一下。
“错觉么?”
他甩了甩头,将这丝荒谬的感觉抛之脑后。
一个将死的蝼蚁而已,还能翻天不成?
他再次闭上双眼,准备继续享受。
可那股让他心神不宁的异样感,却如同一颗种子,悄然在他心底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