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渊抱着苏清欢,步履沉稳,却比来时慢了许多。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重负。他下颌线紧绷,血色眸子深处是强忍痛楚的暗流。方才盛怒之下强行催动力量法则重创青鳞,无疑是在他本就岌岌可危的伤势上又添了一记重锤。体内神性与魔气的冲突失去了之前的微妙平衡,变得前所未有的激烈,如同两股失控的洪流在他经脉中冲撞、撕扯。
苏清欢被他稳稳地抱在怀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那紊乱而狂暴的能量波动,以及他身体传来的、一阵阵不易察觉的轻颤。她心中揪紧,方才因被他突然抱起而产生的那丝羞赧早已被浓浓的担忧取代。她想开口让他放下自己,却又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言语和动作都可能分散他的心神,增加他的负担。
她只能尽量放松身体,减轻他的重量,一只手无意识地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仿佛这样能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持。
白老怪跟在后面,看着烬渊那明显不对劲的步伐和气息,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凝重。他咂了咂嘴,没说什么风凉话,只是加快了脚步,越过两人,在前方引路,朝着记忆中一处相对隐蔽安全的废弃山洞走去。
就在他们即将消失在乱石丛中时,身后远处,传来了青鳞怨毒至极、却又带着虚弱和恐惧的嘶吼:
“魔尊!苏清欢!你们给本王等着!此仇不报,誓不为妖!本王定会将你们身怀异宝(指混沌灵脉)的消息传遍三界!届时,天上地下,再无你们容身之处!你们就等着被三界追杀至死吧!哈哈哈……咳咳……”
疯狂的叫嚣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挣扎声,渐渐微弱下去,显然是重伤的青鳞勉强提着一口气,放下狠话后,便拖着残躯仓皇逃窜了。它很清楚,再留下去,等那魔尊稍微缓过气,死的就是它自己。
这充满恶意的诅咒如同冰冷的附骨之蛆,钻入三人的耳中。
苏清欢身体微微一僵,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危机如同阴云般笼罩下来。混沌灵脉的秘密,终究还是暴露了……
烬渊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仿佛青鳞的威胁只是耳边嗡嗡的蝇虫。三界追杀?他早已习惯。只是……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脸色苍白的女子,臂弯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许。这麻烦,终究是与他绑在一起了。
白老怪在前面嘟囔了一句:“祸从口出,这长虫真是嫌命长……”但他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忧色。消息一旦传开,这堕魔崖,恐怕再也无法安宁了。
三人沉默地前行,气氛凝重。
白老怪找到的山洞位于一处背风的崖壁下方,入口被茂密(相对堕魔崖而言)的枯藤遮掩,内部不算宽敞,但干燥通风,还算干净,显然以前曾有生灵在此栖息过。
烬渊将苏清欢小心地放在一处相对平坦、铺着干草的石台上。做完这个动作,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迅速背过身,走到山洞另一角,盘膝坐下,试图调息。
然而,他刚闭上眼,压制了许久的伤势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反噬而来!
“噗——!”
一口压抑不住的、色泽暗沉近黑的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身前的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他周身原本收敛的魔气瞬间失控,如同狂暴的黑龙般四散溢开,撞击在山洞岩壁上,留下道道深刻的痕迹。他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眉心紧蹙,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痉挛,显然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烬渊!”苏清欢见状,心中一痛,也顾不上自己的虚弱,立刻从石台上挣扎着下来,快步走到他身边。
“别过来!”烬渊低吼一声,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不容靠近的警告。他此刻体内能量极度不稳定,失控的魔气极具攻击性,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极易伤到她。
但苏清欢如何肯听?她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看着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看着他后背因魔气躁动而不断起伏、甚至隐隐透出暗红光芒的破碎战甲,那股熟悉的、属于医者的执拗和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揪心,驱使着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无视了那肆虐的、足以撕裂低等妖魔的狂暴魔气,径直走到他身后。说来也怪,那些充满毁灭气息的魔气在靠近她时,虽然依旧躁动,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量所阻隔,并未像对待其他事物那样发起攻击,甚至……隐隐流露出一丝类似“迟疑”的波动?
苏清欢此刻无暇深思这奇异的现象。她看着烬渊的后背,那原本被玄色战甲覆盖的地方,此刻战甲破碎不堪,露出其下结实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肌理。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位于他脊背中央、肩胛骨之间的一道暗沉烙印!
那烙印并非战神印记,形状更加不规则,如同某种恶毒的诅咒符文,颜色深黑,边缘却闪烁着不祥的暗红光芒。此刻,这烙印正因为主人力量的失控而剧烈闪烁着,一股阴冷、污秽、充满怨恨的气息从中弥漫出来,与烬渊本身的魔气和残留的神性力量疯狂冲突,显然是他体内混乱的重要源头之一!
这……这是什么?苏清欢心中骇然。这绝非诛魔箭所伤,倒像是某种更久远、更恶毒的禁锢或诅咒!
“你……”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诡异的烙印。
“别碰!”烬渊猛地回头,血色眼眸中充满了暴戾与一种近乎狼狈的抗拒!那是他深藏的、不愿被任何人窥见的耻辱与伤痛!
然而,苏清欢的指尖,已经带着她尚未完全平息的、微弱的混沌灵脉余韵,轻轻地、颤抖地,触碰到了那灼热而诡异的烙印边缘。
“嗡——!”
就在她指尖接触的刹那,异变再生!
她体内那平静下去的淡金色灵脉之力,仿佛受到了某种挑衅或吸引,再次自主地、微弱地流转起来,透过她的指尖,传递出一丝清凉而纯净的气息!
而那原本剧烈闪烁、散发着阴冷怨气的暗黑烙印,在接触到这丝纯净气息的瞬间,竟如同被烫到一般,暗红光芒猛地一缩!虽然并未被立刻净化,但那肆虐的阴冷气息,却明显地被压制下去了一瞬!
与此同时,烬渊身体猛地一颤!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清凉的、带着难以言喻安抚力量的气流,自后背那禁忌之处涌入,如同久旱逢甘霖,竟然短暂地抚平了他体内那撕心裂肺的冲突痛楚!
虽然只有一瞬,但那片刻的轻松,对他而言,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他猛地转过头,血色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清欢。
苏清欢也愣住了,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看那暂时平静了些许的烙印。
山洞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只有角落里,白老怪不知何时又摸出了他的烟袋锅,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雾缭绕中,他眯着眼看着这一幕,嘴里含糊地嘀咕着:
“蚀心蛊印……啧啧,天帝老儿下手可真黑啊……还好,还好这丫头是块宝……不然这臭小子,怕是真熬不过去了……”
他的声音很低,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山洞里,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烬渊后背的烙印,苏清欢指尖残留的灵光,以及那被短暂压制下去的痛楚……
新的秘密被揭开,更深的羁绊,在这疗伤与触碰中,悄然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