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之抵达郓城时,腐臭气息扑面而来。黄河决口处浮尸塞川,瘟疫随蚊蝇肆虐,灾民如枯槁的稻草人倒伏在泥泞中。更令人发指的是,当地官员竟用铁链锁住青壮民夫,逼他们以肉身堵决口。一名老河工匍匐至萧瑾之马前,举起一捆秸秆哭嚎:“大人!堤坝里面全是这些玩意!他们克扣朝廷银两,用稻草代替石料啊!”
萧瑾之眸中寒光乍现。他当即押来两名县令,在万人围观下斩首示众,血水混入黄河浊浪。随后,他打开官仓,效仿《治河策》中的“以工代赈”,将灾民编为三队:青壮开挖分流河道,妇女编织竹笼,老者炊饭送水。深夜,他独坐油灯下重绘河图时,忽闻帐外异响——一支淬毒弩箭破空而来,直刺心口!他闪避不及,箭矢贯入左肩。亲兵追击刺客,只见黑影跃入洪流。军医拔箭后面如死灰:“七步倒剧毒,若无解药,三日必亡!”
萧瑾之强撑病体写下血书:“堤坝填料为秸秆,大皇子恐灭口,速救。”信鸽振翅时,他望着浑浊的月光苦笑:“宁婉悦,这一世你还会来吗?”
京城宁府内,宁婉悦正翻阅前朝治河典籍,忽见信鸽跌落窗台。展开血书那一刻,她指尖发颤,立即唤来太医世家的程煜:“备紫金丹,即刻赴郓城!”
马车夜行如鬼魅,却在黑风岭遭山匪截杀。混战中,宁婉悦发现匪徒刀法竟与皇宫侍卫同源,更有人腰间露出大皇子府令牌。程煜惊呼:“他们是要截杀信使,断绝求援之路!”宁婉悦冷笑掷出烟雾弹,趁乱突围时衣袖被利刃划破,鲜血滴落黄土也浑然不觉。
三昼夜疾驰后,二人抵达灾区大营。见萧瑾之伤口溃烂发黑,宁婉悦毫不犹豫割腕取血,将紫金丹化入血水中喂服。程煜施针逼毒时骇然发现:“此毒会随血脉传染施救者!”果然当夜宁婉悦便高烧昏迷,混沌中竟见前世场景:萧瑾之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仰天长啸,金銮殿上他将“同舟共济”刻入玉镯内壁……
萧瑾之守在她榻前三日不眠,亲手煎药擦拭。朦胧中,宁婉悦感到有人轻抚她鬓发,低声呢喃:“若你我有命回京,我必以江山为聘。”醒来时,见萧瑾之趴在床边熟睡,手中还攥着染血的帕子,她悄然将一枚刻着“同生共死”的玉哨塞进他衣襟——这正是前世他掌权后特制的暗卫信物。
突然帐外喧哗,大皇子心腹赵莽率禁军闯入:“萧瑾之治河不力引发民变,即刻押解回京!”宁婉悦强撑病体挡在榻前,程煜急捧《河防通议》力证清白。僵持之际,营外传来万民哭喊——灾民听闻萧瑾之将问罪,竟聚集示冤。老河工高举万民伞:“萧大人以身为堤,何罪之有?”
混乱中,宁婉悦吹响玉哨。潜伏禁军中的暗卫瞬间反制,将赵莽捆缚。萧瑾之趁机写下奏章,以秸秆堤坝为证揭发大皇子贪墨。然而捷报未至,宁婉悦却毒发呕血,胸前浮现诡异黑纹。萧瑾之猛然想起古籍记载:“七步倒遇紫金丹,需以混沌珠为引……”他催动体内神秘力量,掌心泛起青光笼罩宁婉悦。只见黑纹渐褪,她颈间竟浮出前世那点朱砂痣!
治河工程那夜,二人并肩立于修复的堤岸上。月光浸透萧瑾之衣袍的银竹纹,他忽然问:“那日你高烧时,可曾梦到什么?”宁婉悦望向河中月影:“梦到你成为首辅后,在摘星楼说‘江山太重’。”
萧瑾之猛然转身,眼中掀起惊涛:“那是我昨夜守着你时心中所想!”他握住她手腕,“你究竟是谁?”河风掀起她鬓发,露出那点与前世无二的朱砂痣。宁婉悦将掌心贴在他心口:“若我说,是为弥补前世亏欠呢?”
夜色深处,他俯身立誓:“待我肃清朝纲,必以万里红妆迎你入主中宫。”却不知暗处有双眼睛盯着这一切——宁婉柔对黑影低语:“告诉主子,鱼已上钩,该收网了。”
凯旋回朝日,皇帝亲迎于城门。万民跪拜称颂时,萧瑾之呈上河工贪腐铁证。皇帝勃然变色,却因皇后哭求,最终只将主犯流放。当夜宫宴,宁婉悦发现杯中酒泛异香,佯装失手打翻。御花园暗角处,她听见太医对太监低语:“皇后命人在酒中下绝子药……”
她冷笑转身,却撞见萧瑾之立于梅树下。他递过半块虎符:“今日起,我的暗卫任你调遣。”宁婉悦拔下金簪划破两人食指,血滴交融于雪地:“以血为盟,不死不休。”远处升起诡异焰火——正是宁婉柔与异族联络的暗号。萧瑾之拔剑斩落暗弩:“这一世,我们的棋局才刚开局。”
黄河治工臣的凯旋仪式上,万民跪拜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萧瑾之骑着白马穿过京城主街,道路两侧百姓抛出的花瓣在空中交织成绚烂的花雨。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下,他敏锐地捕捉到御林军不自然的布防变化——皇帝表面亲迎,暗地里却将最精锐的金吾卫布置在城门两侧高墙之上。
“臣,幸不辱命。”萧瑾之在御前下跪,呈上治河图册。皇帝亲手扶起时,指尖冰凉如铁,面上却带着慈和的笑容:“爱卿平身!此番治河之功,当载入史册。”就在这君臣相得的画面中,萧瑾之瞥见大皇子站在百官首位,腰间佩剑并未按礼制解下。
朝堂之上,当萧瑾之呈河工贪腐铁证时,七名大皇子党羽当场面色惨白。证据链环环相扣:从秸秆填充的堤坝样本,到漕银流转的密账,甚至还有工部侍郎与异族往来密信。皇帝勃然变色,玉圭在御案上磕出裂痕:“给朕彻查!”
就在刑部官员上前拿人之际,皇后突然闯入金銮殿,素衣散发跪地哭诉:“陛下!瑾儿是被奸人蒙蔽啊!”她身后跟着十余位老臣联名求情,其中竟有两位是七皇子派系的中坚。这出人意料的反转,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朝局更添迷雾。
萧瑾之与宁婉悦在殿前对视一眼,俱是心下了然——皇后此举看似保大皇子,实则是替七皇子清除知情者。那些被推出来的替罪羊,恐怕活不过三日。
当晚宫宴设在临水殿,歌舞升平中暗藏杀机。宁婉悦注意到所有斟酒宫女皆换成了生面孔,指尖蔻丹颜色统一得反常。当萧瑾之被轮番敬酒时,她借整理发簪的动作,将银簪浸入酒盏——簪尖瞬间泛青。
“酒中有毒。”她假意失手打翻酒盏,在侍女收拾时低声警示。萧瑾之醉眼朦胧地靠在她肩头,袖中却将一枚解毒丸塞入她掌心:“将计就计。”
果然,三巡酒后萧瑾之“酩酊大醉”。宁婉悦扶他往偏殿行酒时,察觉身后有尾随者。穿过九曲回廊的瞬间,暗处突然刺出短剑!她旋身避让时,原本“不省人事”的萧瑾之骤然出手,指尖银针已没入刺客咽喉。
在偏殿密室中,萧瑾之眼神清明如常:“皇后用宁家安危要挟,要我承认治河数据有误。”他展开袖中密信,盖着凤印的笺纸上写着:若咬定七皇子指使篡改河图,可保宁尚书房性命。
宁婉悦夺信就着烛火焚毁,火苗映得她眉眼凌厉:“父亲早已将计就计,假意投诚皇后。倒是你——”她突然逼近一步,“为何宁愿涉险也不肯牺牲宁家?”
萧瑾之抚过她腕间玉镯,内壁“同舟共济”的刻痕在月光下隐约可见:“因为有人说过,盟约未必终于利益。”
子时的摘星楼顶,京城灯火尽收眼底。宁婉悦刚解开披风系带,忽被萧瑾之从身后环住。他下颌轻抵她发顶,声音带着罕见的脆弱:“前世你饮毒酒前,可曾恨过我?”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宁婉悦猛然转身,见他眼中映出自己苍白的脸。原来他早就知道——知道她重生,知道前世的毒酒,知道那些她以为藏得很深的秘密。
“你临死前说‘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萧瑾之指尖掠过她鬓边,像触碰易碎的琉璃,“可知我查清真相时,你已咽气三日?那杯毒酒本是给我的。”
宁婉悦怔在原地,前世记忆碎片骤然拼凑完整。原来长姐换毒时眼底的怜悯,是因为知晓她成了替罪羊;原来萧瑾之掌权后血洗宁家,是为她复仇而非薄情。
“这一世,我们谁都不负。”她踮脚吻住他时,尝到唇间咸涩的泪。不知是谁的。
焰火信号划破夜空刹那,皇宫四处突然窜起火光。异族高手如鬼魅般从檐角跃下,弯刀在月下泛蓝光——竟是淬了漠北狼毒!宁婉悦被萧瑾之护在身后,眼尖发现刺客腕部皆有蛇形刺青:“是宁婉柔培养的死士!”
萧瑾之剑招如暴雨倾泻,血珠在廊柱溅出诡异图腾。混战中,宁婉悦突然瞥见角楼有人张弓——箭矢直指萧瑾之后心!她不及示警便扑身去挡,利箭穿透肩胛时,她看见宁婉柔在远处冷笑。
“婉悦!”萧瑾之目眦欲裂,剑锋陡然暴涨三尺青芒。前世他修炼禁术走火入魔的景象一闪而过,宁婉悦强忍剧痛握住他手腕:“不可动用禁术!我没事......”
此时御花园传来震天喊杀声,竟是宁尚书带着巡防营赶来救驾。老人银甲染血,却对女儿欣慰一笑:“为父这次站对棋了。”原来他假意投诚期间,早已收集皇后勾结异族铁证。
黎明时分,血腥气仍未散尽。皇帝在废墟中颁下圣旨:皇后废黜,大皇子圈禁,七皇子暂理朝政。而萧瑾之受封太子少师,掌监察司之权。
在群臣叩拜声中,萧瑾之与宁婉悦十指相扣。他当着文武百官将半枚虎符放入她掌心:“臣请旨,与宁氏婉悦缔结盟约。江山为聘,生死与共。”
宁婉悦在袖中握住他颤抖的手,扬声道:“妾愿以宁家百年基业为誓,助少师匡扶社稷。”她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落在远处囚车里的宁婉柔身上——这位长姐疯狂嘶吼的模样,与前世毒杀她时优雅斟酒的身影重叠。
雨突然落下,冲刷着宫砖上的血痕。萧瑾之撑开披风为宁婉悦遮雨时,低声问:“下一步当如何?”
她将玉哨抵唇吹响,音波震落檐上积水:“该去见见那位囚车里的长姐了——毕竟她身上,还系着前世今生最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