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盘裂缝里冒出几株野菊,黄灿灿的花瓣沾着晨露,把裂开的石缝衬得像只咧开的笑嘴。奶奶蹲在旁边,用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把野菊周围的杂草铲掉:“这花儿倒会找地方,知道磨盘底下土肥。”
爷爷叼着烟袋蹲在对面,看着野菊点点头:“去年磨的菜籽饼渗进石缝里,可不就成了好养料?”他用烟杆轻轻拨了下花瓣,露水珠滚进裂缝,“等花开满了,摘下来晒干,能泡壶好菊茶。”
我伸手想摘一朵,被奶奶拍开手背:“刚开就摘,馋嘴猴。让它多开几天,给磨盘当装饰不好吗?”野菊的香气混着磨盘的石腥气飘过来,倒比屋里的香薰更清透。
爹从仓库里翻出块旧木板,往磨盘上一铺,正好盖住大半裂缝:“先当个临时桌,等下把晒好的玉米摊这儿晾。”木板边缘磕在磨盘上,发出“咚”的闷响,震得野菊抖落几片花瓣。
“轻点!”奶奶赶紧扶了扶木板,又往野菊那边挪了挪,“别把花儿压着了。”
娘端着簸箕出来,看见这场景笑了:“娘现在眼里就俩宝贝,一是这磨盘,二是盘里的花。”她把玉米倒在木板上,玉米粒滚落时,有几粒掉进石缝,正好落在野菊根上,“给花儿加道菜。”
夕阳斜照时,野菊的影子投在木板上,和玉米粒的影子混在一起,像幅歪歪扭扭的画。爷爷用烟袋在地上画着什么,嘴里念叨:“等秋收完,把磨盘拼起来,找石匠补补裂缝,说不定还能再磨几年豆浆。”
我看着野菊在石缝里使劲往外钻的样子,忽然觉得,这磨盘就算裂了,也还在使劲长着属于自己的日子呢。
房檐下的竹竿被晒秋的作物压得微微弯曲,玉米棒子串成的长串垂在木钩上,金黄的颗粒饱满得快要胀裂外衣,阳光照在上面,像挂满了会发光的珠子。
娘踩着木梯,把最后一串红辣椒挂在檐角,辣椒蒂系着粗麻绳,红得发亮,和玉米的金黄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样晒着通风,还能挡挡檐口的雨。”她边说边用竹竿把辣椒串拨得更舒展些,确保每个辣椒都能晒到太阳。
檐下的石台上,摊着刚收的绿豆,绿莹莹的豆子在竹匾里铺开薄薄一层,偶尔有几粒滚落到地面,引来几只麻雀啄食。奶奶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针线,正把晒干的豆角缝成小捆,“这些留着冬天炖肉,香得很。”
我踮脚够到一串玉米,指尖划过饱满的颗粒,硬实的触感带着阳光的温度。“这串最沉,准能磨出三碗玉米面。”娘顺着我的目光看过来,眼里带着笑意。
风从巷口吹过,玉米叶的干枯声响和辣椒串的轻晃声混在一起,像在哼一首秋收的小调。檐角的蛛网沾着细碎的玉米须,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倒成了晒秋风景里的小装饰。
傍晚收绿豆时,竹匾边缘留下一圈浅绿的印记,那是豆子被阳光亲吻过的痕迹。奶奶把豆角捆码进竹篮,玉米和辣椒依旧在檐下摇晃,它们要在这儿挂到霜降,把整个秋天的暖都收进骨子里,再慢慢融进冬日的灶台烟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