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仓角落的木箱里藏着一把旧算盘,珠子是牛角做的,边缘磨得发亮,框子是老松木,带着股麦秆的清香。爷爷总说这是他年轻时跑货郎担时买的,算账比手指还快。
那天整理谷仓,我把算盘翻了出来,木框上的铜包角都发绿了,有些珠子卡着动不了。爷爷凑过来,用布蘸着菜籽油擦了擦,又轻轻掰了掰卡住的珠子,“哗啦”一声,算盘竟灵活起来。
“这算盘可有讲究,”爷爷的手指在算珠上飞快滑动,打得“噼啪”响,“当年我给生产队算工分,全靠它。你看这上珠代表五,下珠代表一,定位准了,再复杂的数都算得清。”他边说边演示,算珠碰撞的声音像在唱小调。
我学着他的样子拨珠子,手指总被框子磕到。爷爷笑着握住我的手:“得用巧劲,像这样——”他带着我的手划过算珠,“加法就往上拨,减法就往下拨,心里得有个数,珠子才听话。”
忽然想起前阵子带回来的计算器,我赶紧跑进屋拿来:“爷爷,用这个算更快!”爷爷眯着眼看了看计算器,摇摇头:“这玩意儿是快,可哪有算盘实在?你看这珠子,拨错了能倒回来重拨,心里有数。计算器按错了,数字一闪就没了,不踏实。”
正说着,村会计来找爷爷核对今年的粮食产量。爷爷把算盘往桌上一放:“来,咱用这个算,清楚!”只见他手指翻飞,算珠打得飞快,“噼啪噼啪”的声响里,没多久就报出了准确数字。村会计拿着计算器核对,果然分毫不差,忍不住赞叹:“李大爷,您这算盘功夫,比计算器还靠谱!”
爷爷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摩挲着算盘说:“老物件有老物件的好,就像这算盘,每颗珠子都记着日子,拨起来心里亮堂。”夕阳透过谷仓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油亮的算珠上,泛着暖融融的光,那“噼啪”声混着谷粒滚动的轻响,像在诉说着藏在木框里的岁月故事。
奶奶的炕头摆着个柳条编的笸箩,里面堆着各色丝线、顶针、碎布头,还有几枚磨得发亮的钢针。傍晚做针线活时,她总爱把笸箩往腿上一放,戴着老花镜穿针引线,指尖灵活得像跳舞。
“你看这顶针,”奶奶捏起个黄铜顶针给我看,上面坑坑洼洼的,是常年抵着针尾磨出来的印子,“当年你娘出嫁时,我就把它放进嫁妆里了。针脚密不密,全靠它顶着,日子才能缝得扎实。”
我伸手摸了摸顶针,冰凉的金属带着点温润,忽然发现内侧刻着个小小的“安”字。“这是……”
“是你太奶奶刻的,”奶奶穿好线,开始缝补我的破袖口,“她说女人家做针线,图的就是全家平安。你看这线头,得留长点,打个结才不容易散,就像日子,得有个牢靠的收尾。”
笸箩角里露出半截剪刀,木柄被磨得溜滑,刃口却依旧锋利。“这剪刀裁过你爹的襁褓布,剪过你姐姐的新嫁衣,”奶奶笑着说,“老物件就是这样,跟着人过日子,沾了烟火气,就有了魂似的,比新的称手多了。”
说话间,她已经把袖口缝好,针脚整整齐齐像条小蜈蚣。我拿起补好的袖子看,忽然发现补丁边缘的线迹,和笸箩里那团蓝线的纹路一模一样——原来奶奶早就把日子的细碎,一针一线都织进了这些旧物件里,踏实又暖和。
窗外的月光爬进炕头,落在笸箩里,丝线和碎布都泛着柔和的光,像藏着一整个家的温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