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1月16日,夜,康安市。
杨明礼的奥迪车没有直接开回位于市中心的鑫明集团总部,也没有回他任何一处公开的住所。车辆在驶入市区边缘后,如同鬼魅般钻入一片建于八十年代初、楼道狭窄、线路杂乱的老居民区,停在了一栋不起眼的单元楼下。
这里是杨明礼发迹前的老宅,也是他众多“安全屋”中最不显眼的一处。他知道,那些光鲜亮丽的地方,此刻恐怕早已暴露在鲁明的监视之下。
他独自上楼,屋内积着薄灰,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息。他没有开灯,摸黑走到窗边,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向外窥视。楼下街道寂静,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以及远处偶尔驶过的货车。然而,多年在刀尖上行走养成的直觉,让他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扇窗户。
“清理……断掉……”李秘书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脑中回响。
他走到老式五斗柜前,摸索着打开最底层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部笨重的摩托罗拉9900x手机(俗称“大哥大”),插上电池。这是他极少启用的备用通讯工具,号码只有几个绝对核心的心腹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拨号。第一个电话打给鑫明集团的财务总监,他的小舅子。
“是我。”杨明礼声音低沉,“听着,立刻把集团账上所有能动的资金,通过老渠道,转到我在境外那个账户。对,所有!立刻办!不要问为什么!”他不等对方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打给负责处理“脏活”的亲信头目。
“疤脸,你带几个人,去老机械厂的三号仓库。”杨明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把里面那几台旧设备,还有……还有埋在后面的东西,全部处理掉。用熔炉,要彻底,一点痕迹都不能留!做完之后,你们立刻离开康安,去南边避风头,没有我的消息,永远不要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明白了,老板。保重。”
放下“大哥大”,杨明礼感到一阵虚脱。他在断尾求生,也是在为自己铺设最后的退路。然而,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浓。鲁明不是莽夫,他既然敢动手,就必然有相当的把握。那个笔记本……里面到底记录了多少?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指挥中心,灯火通明。
通过人力布控和电话监听,鲁明已然构建起了一套有效的反应网络。
“鲁局,目标没有回集团总部或已知住所,信号在城东老区消失了。我们的人正在那片进行摸排。”一名干警汇报。
“邮电局监听点报告,目标名下三处住宅和集团办公室电话,在过去两小时内均无任何主动呼出。但有一个可疑情况,鑫明集团财务部的电话,在半小时前曾拨通一个深城的号码,通话时长不足一分钟。 我们正在核查深城号码的归属。
“银行系统方面反馈,已发现鑫明集团多个账户有异常的大额资金调拨指令,正在试图向境外转移!我们已经按预案,以涉嫌经济犯罪为由,要求银行暂缓处理并秘密冻结相关账户!”
一条条信息汇聚而来,勾勒出杨明礼惊慌失措下的行动轨迹。鲁明站在市局那张巨大的手绘地图前,用红蓝铅笔在“城东老区”画了一个圈。
“他就在这一带,像一只受惊的老鼠,躲在自以为安全的洞里。”鲁明对身边的张诚说道,“他正在销毁证据、转移资金,这说明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说明……笔记本里的东西,足以致命。”
“鲁局,省纪委的同志什么时候到?”张诚问。
“最快明天上午。”鲁明看了看手表,“我们必须确保,在省纪委同志抵达之前,杨明礼不能跑,关键的物证和人证也不能被销毁。”
他转向张诚,目光锐利:“你亲自带一队可靠的人,便衣潜入城东老区。重点是那些容易被忽略的老旧小区、废弃仓库和厂房。杨明礼早年在那里起家,一定有我们尚未掌握的据点。发现任何异常,不要轻举妄动,立刻报告!”
“是!”张诚立正敬礼,转身快步离去。
鲁明又拿起内部电话,向陈景明书做了汇报,也与秦宇轩通了话,简要通报了目前的情况,让他安心,并加强了那边的守卫力量。
夜深了,康安市的霓虹依旧闪烁,但在光明照不到的角落,一场无声的追猎与逃亡正在激烈上演。杨明礼在黑暗中焦灼地策划着下一步,而一张由纪律、法律和无数干警意志编织的天罗地网,正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向他缓缓罩落。
在老机械厂的方向,夜空被一抹不正常的暗红色隐隐映亮,空气中似乎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味。
风暴的前奏,已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