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政办的打印机嗡嗡作响,秦宇轩将《公文格式细则》递到罗竟尧面前,指尖在“行文逻辑”处加重力道:“林书记看材料最忌冗余,汇报要‘三减’——减空话、套话、废话。”
他顿了顿,补充道:“基层总结先抓数据,再理成效与问题,最后附建议,一页纸能说清的绝不多占篇幅。”
罗竟尧低头疾书的模样,让秦宇轩恍惚想起去年9月刚到省委秘书处时的自己。那时他对省级机关工作流程一知半解,只能跟在前辈身后笨拙学习。
直到10月正式接手秘书岗,他才真正体会到“连轴转”的滋味。从那天起,心里便只剩“做好工作”这一个念头,白天跑会场、整理文件,晚上啃公文手册、梳理日程,半年多来,几乎没留过喘息时间。
秦宇轩瞥向手腕旧表,十点整——老家的爸妈该睡了,四个姐姐或许还在念叨他这个“不着家的弟弟”。
自从10月当秘书,他没回过一次家,元旦也是在办公室整理年度汇报度过的。偶尔给家里打电话,没说三句就被工作来电打断。
“秦秘书?”罗竟尧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秦宇轩回过神,翻开桌角日程本,密密麻麻的标注全是林书记的习惯:“每天六点半到岗,先查水电,再泡碧螺春——85度水温,三克茶量,多一分嫌浓,少一分嫌淡。”
“林书记有胃病,午饭提前跟食堂说免辣,下午三点泡温蜂蜜水,半勺蜜刚好。紧急会议提前半小时提醒,给他留足梳理思路的时间。”
指尖划过字迹,秦宇轩心里泛起涩意。这些细节是10月上岗后,用无数个清晨磨出来的。刚接手第二周,因没控制好水温,泡的茶被林书记放在一边,他在办公室门口站着反思了半小时。
吃透这些的代价,是连跟中学老师通个完整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同学结婚的请柬压在抽屉最底层,至今没拆封。
“都记清楚了。”罗竟尧把笔记本递过来,字迹工整得没一丝潦草。
秦宇轩点头,目光落在罗竟尧眼下淡淡的青黑上。这几天他看得分明,这年轻人跟10月刚入职的自己一样,把全部精力扑在工作上,连给家里报平安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他忽然想起林书记提过“节后下基层”的安排,心里有了主意。
“办会流程也得记牢。”秦宇轩压下思绪,继续说道,“明天的基层座谈会,提前半小时去会场。”
“座位牌按职务排序,常委坐左侧,主位留林书记。话筒、投影逐一试好,出问题立刻联系会务组。”
“会后纪要当天整理完,林书记习惯第二天一早看初稿,数据和决策项一个字都不能错。”
罗竟尧听得专注,末了轻声问:“秦秘书,您平时……也这样连轴转吗?”
这话像根细针,戳破了秦宇轩故作平静的外壳。他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落叶的梧桐树,语气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9月到省委,10月接的秘书岗,从那以后就没松过劲。”
“上次回家还是9月来省委前的事。四个姐姐总说我‘忘了家’。”
他想起“宇慧服装店”——店是他当初全额出资开的,在西安文艺路,店面有些破旧,名字里的“宇”就是他的名字。后来股权划分:三姐占40%,四姐占20%,三姐夫王斌占10%,他自己的30%股份由三姐和四姐各代持15%。
“四姐在南郊中学当老师,没时间管店里的事,全靠三姐和三姐夫王斌打理。”秦宇轩语气里带着歉疚,“10月至今我连去店里看看的功夫都没有,更别说搭把手了。”
他话锋一转,看向罗竟尧:“不过你不用像我这样硬扛。林书记定了节后下基层,节前还有半个月缓冲。”
“你明天把下周日程初稿做出来,我看看安排,给你批一天假,回家看看爸妈,拜访老师。”
罗竟尧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一天假?可工作这边……”
“有我盯着。”秦宇轩打断他,语气笃定,“我也打算趁这阵子捋顺手里的事,春节前至少回家待两天。”
“陪爸妈吃顿热饭,跟四个姐姐唠唠嗑,再去文艺路的宇慧服装店,帮三姐和王斌姐夫盘点下账目,总不能让他们一直替我操心那30%的股份事宜。”
“到时候咱们错开时间走,工作不会耽误。”
说出这些话,秦宇轩心里竟松快了些。之前总觉得“秘书岗离不得人”,可看着罗竟尧,就像看到10月时紧绷的自己。
他忽然想通了:工作要做好,但不能丢了生活。四个姐姐的牵挂、宇慧服装店的烟火气、爸妈盼他回家的眼神,这些才是撑他在繁杂工作里站稳的底气。
罗竟尧攥紧笔记本,声音带着感激:“谢谢您,秦秘书,我一定尽快理清楚工作,绝不添麻烦。”
下午整理基层经济数据时,罗竟尧格外用心,不仅统计好数据,还主动对比同期波动,用不同颜色标注并附分析。
秦宇轩看了满意点头:“有主动性很好,但记住秘书本分是辅助,分析点到为止,不能越位。”
他补充道:“明天跟我去开推进会,负责记录,会后写份简报给我。”
下班前,罗竟尧把日程初稿递过来。秦宇轩翻看时,指尖在“调休”一栏轻轻顿住,心里已盘算起回家的细节。
给爸妈带省城老字号点心,给四个姐姐各挑份实用礼物,到文艺路,看看那家略显破旧的宇慧服装店,跟三姐、王斌姐夫聊聊店的发展方向。
那些从9月到省委、10月接岗后被工作占满的日子里,幸好还有这些牵挂,等着他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