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因为剧烈的压制而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粗重急促。再睁开眼时,眼底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歉意。
“抱歉……”他看向苏梦曦,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现在的我……有点控制不住。”
他再次看向苏正元,眼神坦然而疲惫,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平静:“您看到了。这就是我的状态。很糟糕,我知道。但我还活着,我还能动,我还能战斗。这就够了。过几天我的伤就会痊愈,也会到达我的巅峰状态。”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我无法承诺永远巅峰,但我能承诺,只要我活着,苏梦曦的安危,永远在我之上。”
松涛厅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庭院里风吹过松林的沙沙声,以及钟长歌压抑而粗重的呼吸声。
苏正元脸上的严厉审视并未完全消失,但那份纯粹的质疑,似乎被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取代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苍白,虚弱,白发刺目,精神力濒临崩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摇摇欲坠的身体里,却蕴含着连他都为之侧目的恐怖力量,以及一种近乎燃烧生命般的、孤注一掷的决心,还有可以抵挡一切的底牌。
尤其是那句“凭她是我的命”,那份毫不掩饰的偏执与沉重,绝非虚言。
苏正元沉默了许久。他拿起面前的青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壁细腻的纹路。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似乎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审问,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考量:
“决心,有时候比力量更危险。钟长歌,记住你今晚说的话。”他将茶杯轻轻放回桌面,“也记住,梦曦是我的女儿。”
钟长歌点了点头,随后三人开始聊起了家常,苏正元叹了口气问:“钟长歌,你要报考南安大学是吗?”
钟长歌点了点头,“没错,虽然我有神牌在手,但是我还是希望可以上相对正常的大学,而且南安大学里面也有神牌持有者。”
苏正元微微颔首,“你知道吗,我们苏家和赵家和李家,并列上京三大家族,还有周家,刘家,百里家,孙家和吴家为上京五大世家,我们苏家现在的位置有点危险,我们的最大竞争对手就是孙家和刘家。”
“苏伯父,其实你可以和吴家,百家家联盟。”钟长歌说道,他开始回忆起前世的记忆,“百里家是最不想成为上京三大家族的,也不想搅混水。而吴家主要以占卜算卦推理先知闻名,所以他们两家是最好合作的,你可以拿出一些条件就算他们不答应,也不希望他们答应剩下的家族,至于孙家……”
钟长歌眼里微眯,前世的孙家叛变,背刺上京,好在守序者及时出现,阻止了孙家的计划。
苏正元看着钟长歌,“至于孙家,我们只要保持正常的距离,就好了。”
晚餐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结束。精致的菜肴并未减少多少,话题也始终围绕着家族、势力、南安大学这些相对“安全”的领域打转。
苏正元的问题依旧犀利,带着上位者的洞察,但那份直指钟长歌核心伤痛的咄咄逼人,似乎在他最后那句“记住你说的话”之后,收敛了许多。
钟长歌全程强撑着精神,每一次咀嚼,每一次回答,都耗费着他所剩无几的力气。
身体的剧痛在药效退去后再次翻涌,与精神的疲惫交织,让他感觉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虚浮不定。
冷汗几度浸湿了额发,又被他不着痕迹地擦去。他努力维持着脊背的挺直,眼神的沉静,不让那份摇摇欲坠的脆弱在苏正元面前彻底暴露。
只有在偶尔与苏梦曦担忧的目光交汇时,他才能从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汲取一丝支撑下去的暖意。
苏梦曦的心始终悬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钟长歌身体里传来的细微颤抖,看到他苍白的唇色和强打精神下眼底无法掩饰的灰败。
她几次想开口结束这场对他而言过于酷刑的晚宴,却在父亲不动声色的威严下咽了回去。她只能更紧地靠着他,用肩膀传递着无声的力量,在桌下紧紧握住他那只冰凉得吓人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生命力渡给他一丝。
当最后一道甜点被撤下,李伯无声地示意侍者退下,松涛厅内只剩下三人时,空气再次凝滞。
苏正元放下手中的茶盏,瓷器与红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打破了沉寂。
“时间不早了。”他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低沉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梦曦,送送他。”
这句话像一道赦令,让苏梦曦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她立刻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好的,爸。”
钟长歌也强撑着站起来,动作有些迟缓,但姿态依旧竭力维持着基本的从容。他看向苏正元,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却清晰:“多谢苏伯父款待。您的话,我记住了。”
苏正元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那审视并未完全消失,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看着钟长歌几乎站立不稳却仍挺直的脊梁,看着他额角刺眼的白发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沉痛疲惫,最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没有多余的客套,没有虚伪的挽留。这场充满审视与无声交锋的家族晚宴,就此画上句号。
苏梦曦几乎是立刻挽住了钟长歌的手臂,将身体的力量倚靠过去,支撑着他。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在瞬间向她倾斜了一分,那是强撑的意志力终于松懈后,身体本能的虚弱表现。他的手臂冰凉,隔着薄薄的衣料,那份寒意直透她的掌心。
“我们走。”她低声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保护欲。
两人转身,缓步离开松涛厅。穿过寂静的回廊,庭院里清冷的月光洒在石板路上,拉长了两个依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