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日周一。江涛将车驶入靠近体育中心的写字楼地下车库。
电梯到了公司楼层，光洁的电梯门向两侧滑开，明亮通透的办公前台映入眼帘。
“早啊，江涛。” 一个清脆悦耳，带着一丝亲昵的声音响起。
前台后，林薇亭亭玉立。 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粉色职业套装，衬得肤色白皙，长发精心打理过，披在肩头，妆容精致，眉眼含笑，正专注地看着走进来的江涛。 作为公司公认的美女前台，林薇不仅负责接待，某种程度上也是公司形象的一部分。
江涛脚步一顿，脸上立刻扬起一个极具亲和力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只有彼此才懂的熟稔和亲近：“早，薇薇。” 他走近几步，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宽大的前台，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一下，语气带着点轻佻又自然的关心，“几天不见，怎么感觉又漂亮了？”
林薇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但那眼神里更多的是欢喜：“油嘴滑舌！好几天没见你人影了，忙什么呢？” 她的指尖看似无意识地扫过放在前台登记簿旁的一支笔，眼神却黏在江涛脸上。
“有点事。” 江涛应道，目光在她那双精心修饰过、指甲涂着淡粉色蔻丹的手上短暂停留，笑容更深，“想我了？” 这近乎调情的低语，音量控制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范围。
林薇笑着说：“是呀好久没见你了…例会快开始了，王总他们都到了。” 她快速抬起头，眼神飞快地扫过江涛英挺的面容。
“行，回头聊。” 江涛心领神会，直起身，朝她眨了眨眼，这才转身，走向会议室，留下林薇在身后，心跳依然有些失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被他视线掠过的笔。
市场部的周一例会，气氛与上周并无二致。 长方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投影幕布上展示着上周的销售数据柱状图。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焦香、打印纸的油墨味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由业绩压力带来的紧绷感。
各部门主管轮流汇报，数据、问题、计划… 流程严谨而略显沉闷。
轮到了江涛负责的电脑城渠道板块。
“上周，广州三大电脑城（太平洋、天河）的总出货量环比增长8%，重点型号的铺货率达到了90%，超额完成月初目标。” 江涛的声音平稳清晰，没有刻意拔高，但内容却足够有力。 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与周围正襟危坐、汇报时略显紧张的同事形成对比。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赞叹和不易察觉的吸气声。 又是第一！这已经是江涛连续第几个月稳坐部门业绩头把交椅了？
知道内情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江涛在市场业务上，确实不像有些人那样拼死拼活、早出晚归地扫街跑店。 他的成功只有他知道，他自己请了个助理苏晓雯。 苏晓雯并非公司编制内员工，而是江涛自己掏腰包聘请的“私人助理”。 她年轻、漂亮、亲和力极强，更重要的是，懂得察言观色，情商极高。 每个月，江涛都会让苏晓雯从自己私人账户上支取一笔不小的“活动经费”，由她出面，精心安排，轮流请各大电脑城的区域老板、关键店铺的店长吃饭、联络感情。 这并非简单的应酬，而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长期关系维护。
其次，是“面子工程”做到极致。 每逢重要节日，江涛和苏晓雯这对颜值组合，就会亲自出动。 他们的身影会出现在电脑城的每一个角落，身后跟着奶茶店的小哥，将一杯杯还带着冰气的、包装精美的奶茶，如同天女散花般，精准地送到电脑城里每一家合作店铺的销售人员手中。 “江总请的奶茶！雯姐亲自送的！” 这几乎成了电脑城销售圈子里一句有温度的口号。 久而久之，整个电脑城，上至老板下至销售小妹，不认识江涛和苏晓雯这对“帅哥美女黄金搭档”的，几乎没有。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价格。 江涛给出的产品价格，在公司允许的政策框架内，被他压到了自己权限所能做到的极限低位。 “薄利多销，走量为主”，这是他的口头禅。 在竞争激烈、价格高度透明的电脑城，一点点价格优势，加上良好的人情关系，远比干巴巴地推销产品更有穿透力。
这“三板斧”下来，效果立竿见影。 渠道畅通，人心所向，出货量自然节节攀升。
但代价呢？
江涛心里清楚得很。 他花在私人助理工资、请客吃饭、奶茶铺货、各种“润滑关系”上的钱，每个月林林总总加起来，几乎快要赶上甚至超过他那份市场副总监的薪水了！ 他看似业绩光鲜，为公司创造了可观的营收和渠道价值，但落到他自己口袋里的纯利润，寥寥无几。
“说白了，我这就是在赔本赚吆喝，赚个职务好听罢了。” 江涛私下里跟苏晓雯吐槽过。 市场副总监的头衔，确实让他走出去倍儿有面子，至少在亲戚朋友看来，他是妥妥的“高级白领”。
但江涛真的在乎这点工资吗？ 他更在乎的是“身份”。 如果没了这份工作，他就是一个典型的“灵活就业人员”，好听点叫自由职业者，难听点就是无业游民。 这名声，他江涛可担不起。 这份工作，对他而言，更像是一层体面的社会身份外衣，一个留在广州这座大都市主流视线里的锚点。 当然，通过自己独特方式“掌控”渠道的成就感，也令他乐在其中。
王总监，部门老大，听完江涛的汇报，镜片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没有意外。
例会结束，众人鱼贯而出。 王总监却叫住了正欲起身的江涛：“江涛，留一下。”
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人。
王总监示意江涛坐下，自己也拉开椅子坐下，开门见山：“江涛，你的能力，尤其是打开局面的能力，公司领导层一直看在眼里。”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审视和期待，“广州的电脑城渠道，在你的运作下，基本已经盘活并稳定了。现在，公司有个新的战略方向——”
江涛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等着下文。
“——重点开拓深圳市场。” 王总监语气加重，“深圳，特别是华强北，是整个华南乃至全国It硬件产品的集散地和风向标，市场潜力巨大，竞争也异常激烈。我们公司以前在深圳的渗透度始终不够，缺乏一个有力的支点。”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江涛：“领导层研究过了，你在广州电脑城的业务拓展，几乎是在没有公司额外资源倾斜、全靠你个人方式打下来的，这份能力和思路，非常宝贵。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意愿，把深圳这块硬骨头，也啃下来？”
深圳！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强烈的抗拒！
离开广州？ 开什么玩笑！
苏晓雯怎么办？ 她的价值在于对广州电脑城生态的熟悉和人脉的积累，她的家也在祈福新村这边，不可能让她跟着去深圳。
更重要的是林丽芳！ 她刚交了mbA的学费，课程都在周末，岭南学院就在广州。 她的事业根基、社交圈子也都在这里。 他们“江畔豪庭”186平方的爱巢，还有一个月就要交付，正是规划新家、享受甜蜜生活的时候。 让他去深圳开拓市场？ 那意味着什么？ 异地没有自由时间！
心思电转间，江涛脸上已经堆起了为难的苦笑：“王总，您太抬举我了。深圳那地方…水太深了啊。” 他试图打消对方的念头，“我在广州这点小成绩，说白了就是靠几板斧：”
他掰着手指，毫不避讳地交底：“烧钱！请客、送礼、奶茶攻势，哪一样不是真金白银砸进去？我那点公关费，您也知道，早就超支得没边了，都是我自己往里贴补。”
他摊摊手，“就是我死命压价，把利润空间压缩到最低，纯粹走量搏名声。王总，我实话跟您说，我每个月花在业务关系上的钱，都快赶上甚至超过我自己的工资了！我这业绩第一，就是个赔本买卖，赚个职务好听！” 他刻意强调了“赔本”和“贴钱”，希望能吓退对方。
王总监听完，非但没有被劝退，反而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了然和更深层次的欣赏：“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路子野！” 他止住笑，身体靠回椅背，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开拓新市场，尤其是深圳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不花钱？公司有这个心理准备！”
他伸出一根手指，语气变得郑重：“只要你的方法有效，投入能带来实质性的市场份额增长，在合理的、不太过份的范围内，费用，公司可以全报！” 这句话，无疑给了江涛一颗最大的定心丸。
“至于距离问题，” 王总监显然也考虑到了这点，补充道，“深圳离广州才多远？开车走高速，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你完全可以当天来回，或者根据业务需要，安排几天在深圳几天在广州。灵活得很！”
“而且，” 他强调道，“你现在负责的广州市场，依然是你的基本盘，不会变！深圳是新增的任务，是给你更大的舞台。”
看着江涛依旧紧锁的眉头，王总监知道他在权衡，也不急于逼他做决定：“这样，你回去好好想想，把你的要求，比如前期启动资金的大致额度、需要公司给予哪些支持、你希望的差旅安排等等，列个初步的想法给我。我们下午再详细讨论，怎么样？”
话已至此，再推脱就显得不识抬举了。 江涛知道，这既是挑战，也是机会，更是公司对他能力的认可。 “全报销”这三个字，对他那套烧钱打法来说，太关键了！
“行，王总。” 江涛点了点头，收敛起脸上的为难，“那我好好想想，下午给您一个初步的答复。”
走出会议室，江涛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工位。想到了上个月林薇说不想一直做前台这样吃青春饭的工作。
深圳…
这个方案…似乎并非完全不可行？
“似乎…可以试试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