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的灯比往日亮得更早了。天还没破晓,暖阁的烛火就映亮了窗纸,林昭披着狐裘坐在案前,面前堆着半尺高的奏折,朱砂笔在指间转动,眉头却始终没松开。开春后朝堂事务繁杂,皇弟又借着整顿吏治的由头,把大半公文都推到了她这里。
“公主,该用早膳了。”萧烬端着食盒走进来,脚步放得极轻。案上的青铜漏刻显示已过卯时,林昭连打了两个哈欠,眼下的青影比昨日更深了些。她心里暗叹,这几日别说逗她开心,能让她多睡半个时辰都难。
林昭头也没抬,笔尖在奏折上落下朱批:“放着吧,等会儿再说。”
萧烬却没走,反而从食盒里端出个小巧的白瓷碗,里面卧着两个圆滚滚的汤圆,汤面上飘着几片桂花:“公主尝尝?厨子新做的桂花汤圆,说是吃了提神醒脑,专治‘奏折看久了眼晕’。”她特意模仿着膳房老师傅的语气,逗得旁边研墨的青霜“噗嗤”笑出了声。
林昭终于停下笔,抬眼瞪了他一眼,眼底却没什么怒气:“没个正形。”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放下笔,拿起勺子舀了个汤圆。软糯的外皮咬破,清甜的芝麻馅在舌尖化开,混着淡淡的桂花香,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些。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思路都清晰了?”萧烬凑过来,笑得像只邀功的狐狸,“属下特意让厨子在馅里多加了把碎核桃,补脑子!”
“萧烬!”林昭被她逗得又气又笑,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再多说一句,就罚你去抄《论语》。”
“别啊公主!”萧烬立刻作揖求饶,“属下还要留着脑子想新花样逗您开心呢!抄书太费脑子,影响发挥!”
看着她夸张的模样,林昭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拿起朱笔的手都轻快了许多。萧烬见状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这“早餐逗乐法”初见成效。
午时的公务稍歇,林昭刚揉着太阳穴想喘口气,萧烬就捧着个盖着红布的木盘进来了。“公主,属下给您寻了个解闷的好东西!”她神秘兮兮地掀开红布,盘子里却卧着只毛茸茸的小奶猫,正睁着蓝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
“哪来的猫?”林昭的眼睛瞬间亮了。她自小喜欢猫,只是公主府规矩多,一直没养。
“昨日巡逻时在府墙角捡的,瞧着可怜就抱回来了。”萧烬把小猫放到案上,小家伙胆子倒大,迈着小短腿就往林昭手边蹭,“您看它多会来事,知道谁是主子。”
林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小猫立刻顺着她的指尖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她顿时被萌化了,连眉头都舒展开来,指尖轻轻挠着小猫的下巴:“叫什么好呢?”
“不如叫‘墨团’?您看它黑不溜秋的,跟您案上的墨锭似的。”萧烬一本正经地提议,还拿起块墨锭凑到小猫旁边比对,“您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林昭被她逗笑,指尖点了点小猫的鼻子:“就叫‘雪球’。”小家伙明明是只白猫,不知她怎么看出黑不溜秋的。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暖阁里没了往日的严肃。林昭一边处理公文,一边时不时摸摸趴在案边打盹的雪球,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萧烬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一会儿给雪球顺毛,一会儿给林昭续茶,偶尔说两句俏皮话,把沉闷的公务时间搅得生动起来。青霜在一旁添炭火时,看着这画面都忍不住偷偷抿嘴笑。
傍晚时分,林昭刚送走前来议事的大臣,就见萧烬扛着个长竹竿跑进来,竹竿顶端还绑着个五彩斑斓的风筝。“公主!放放风去?”她跑得满头大汗,脸上却笑得灿烂,“属下特意学了放风筝,保证让它飞得比宫里的琉璃瓦还高!”
林昭看着那只画着喜鹊登梅的风筝,又看了看案上没处理完的公文,有些犹豫。萧烬看出她的心思,立刻说:“就半个时辰!您看天多好,放完风筝思路更清晰,说不定剩下的公文一盏茶的功夫就处理完了!”
被她连哄带劝,林昭终究还是披上披风,跟着她来到府里的空地上。萧烬熟练地放线、奔跑,风筝很快就乘着风飞了起来,在晚霞中摇曳生姿。“公主您来试试?”她把线轴递给林昭,自己则在旁边保驾护航。
林昭握着线轴,感受着风筝传来的拉力,看着那只喜鹊风筝在天际翱翔,连日来的压抑仿佛都随着风筝线被拉向高空。萧烬在旁边一会儿喊“左边点左边点,要撞树了”,一会儿叫“放线放线,它要冲上天了”,夸张的语气逗得林昭笑声不断。
忽然一阵风吹过,风筝线猛地绷紧,随即“啪”地断了线。喜鹊风筝摇摇晃晃地往远处飘去,萧烬惊呼一声追上去:“我的喜鹊!它要私奔!”那手忙脚乱的样子,活像个追着自家跑丢鸡鸭的农户。
林昭站在原地,看着她笨拙的背影和渐渐飘远的风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暖阁里的疲惫、朝堂上的算计,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只剩下纯粹的快乐。青霜站在廊下看着,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回到暖阁时,暮色已经四合。萧烬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半截风筝线:“属下无能,让公主的喜鹊跑了。”
“无妨。”林昭心情正好,语气都轻快了许多,“明天再做一个就是了。”
“公主不生气?”萧烬眼睛一亮。
“不生气。”林昭看着她,忽然觉得这几日的忙碌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接下来的日子,萧烬的“逗乐大计”花样翻新。知道林昭处理刑狱公文时心情沉重,她就特意去学了几段皮影戏,晚上在暖阁里演些轻松的民间故事;见她对着账本皱眉,就把算盘打得噼啪响,编些“钱串子成精”的笑话;甚至在她熬夜批奏折时,偷偷在旁边学猫叫,吓得雪球到处乱窜,逗得林昭睡意全无。青霜每日端茶送水时,都能撞见些让她忍俊不禁的场面。
有一次,林昭正在看各地呈上来的农桑奏折,看得愁眉不展。萧烬忽然搬来个小桌子,在上面摆了十几个小泥人,有插秧的农夫,有织布的农妇,还有赶着牛的牧童,做得栩栩如生。
“公主您看,这是属下托人做的农桑图。”她拿着小泥人在桌上摆弄,“您看这插秧的,腰弯得跟弓似的,所以咱们得减免赋税;这织布的,织出的布比雪花还白,说明今年收成好……”她用泥人把枯燥的奏折内容演成了小故事,连青霜都听得津津有味。
林昭看着他认真摆弄泥人的样子,心里忽然暖暖的。她知道萧烬没读过多少书,却在想尽办法帮她分担压力;她不懂朝堂事务,却在用自己的方式让她开心。这份笨拙又真诚的心意,比任何珠宝都珍贵。
这日傍晚,林昭终于处理完积压的公文,靠在软榻上舒展筋骨。萧烬端着刚炖好的冰糖雪梨走进来,见她难得清闲,立刻凑过来:“公主,属下今日学了个新段子,给您讲讲?”
林昭挑眉:“哦?什么段子?”
“就是说啊,有个书生去赶考,路上遇见个算命的……”萧烬绘声绘色地讲起来,讲到好笑处还特意模仿不同人物的语气,逗得林昭笑声不断。暖阁里的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的身影,温馨得让人忘了窗外的夜色。青霜收拾案几的动作都放轻了,生怕打扰这难得的轻松时光。
“萧烬,”林昭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这些日子……谢谢你。”若不是她每日变着法地逗自己开心,这繁重的公务怕是早就压垮了她。
萧烬挠了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能让公主开心,是属下的福气。再说了,看着公主笑,属下就觉得……比打赢十场架还痛快!”
林昭看着她眼里的真诚,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一样柔软。她知道,前路的纷争还未停歇,皇弟的猜忌也从未消失,但只要身边有这个总能逗她笑的萧烬,再难的日子似乎也能熬过去。
暖阁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案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小泥人上,也照在萧烬带着笑意的脸上。林昭端起碗,舀了一勺冰糖雪梨,清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就像这些日子里,萧烬为她带来的那些细碎又温暖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