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鱼肚白渐渐晕染开橘红霞光，萧烬勒着缰绳的手骨节泛白，胯下的黑马已连续奔行七个时辰，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时带起细碎火星。晨光穿透薄雾落在她脸上，将眼底的红血丝照得清晰，风尘仆仆的气息里却裹着难掩的急切——林昭的信上说今日会在这陵前镇停留休整，算算时辰，此刻应当正在镇上的驿馆歇脚。
“大人，前面就是陵前镇了。”护卫策马跟上，声音带着疲惫，“要不要先让人通报一声？”
萧烬抬手抹了把脸，将倦意强压下去，唇角难得扬起丝浅淡笑意：“不必，我去去就回。”她翻身下马时动作依旧利落，将缰绳扔给护卫，转身便隐入镇口的巷道。这次办事顺利用了三日，比预想中快了两日，正好赶上给林昭一个惊喜。
驿馆的青瓦在晨光里泛着温润光泽，萧烬熟门熟路绕到后院——林昭素来喜欢清静，定是选了这处带独立院落的厢房。她足尖轻点墙面，身形如轻燕般掠上屋檐，瓦片被踩得发出极轻的声响，很快便被院中的水声掩盖。
厢房后院的浴池正冒着袅袅热气，水汽氤氲中隐约可见屏风后晃动的人影。萧烬趴在屋檐边缘，正想探头看看林昭在做什么，目光却猝不及防撞进一片朦胧春色里。
暖金色的晨光穿过窗棂，在水汽中织成朦胧的光网。林昭正背对着窗口坐在池沿，乌黑的长发如墨绸般散开，几缕湿发贴在颈侧，随着拨水的动作轻轻晃动。她似乎正低头掬水，肩胛线条在光雾中若隐若现，如玉的肌肤沾着水珠，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水汽漫过她的肩头，往下是被热水浸得微红的肌肤，直到被水面轻轻托住的轮廓，像被月光浸润的白玉，在朦胧中透着柔和的起伏。
萧烬只觉脑中轰然一响，像是有惊雷炸开。那些被水汽与晨光勾勒的线条，那些褪去华服后的柔软与细腻，让她呼吸骤然停滞。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连鼻尖涌上的热意都未曾察觉。
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人中滑落，“咚”地轻响落在池边水面上，溅起细小的涟漪。
“谁？”
林昭的声音带着惊觉，猛地抬头望向屋檐。四目相对的瞬间，萧烬看见她瞳孔骤缩，原本舒展的眉眼瞬间凝满惊愕。
而林昭也看清了趴在屋檐上的黑衣人影，看清了那人鼻子下面未拭的血迹，以及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萧……”林昭的话音刚起，尾音还萦绕在水汽中，眼角的余光便瞥见屋檐上的黑影猛地一晃。
萧烬只觉心脏骤然收紧，方才被惊得一片空白的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踩着的瓦片突然发出一声脆响。那瓦片许是年久失修，又或是她此刻心神大乱忘了控制力道，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瓦片边缘突然碎裂翘起。她本就半趴在屋檐边缘，全靠足尖借力，此刻支撑点一失，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像被无形的力量猛地往前一推。
“不好！”萧烬脑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想伸手去抓旁边的屋脊，可身体前倾的惯性太大，指尖只擦过一片冰凉的瓦面，什么都没抓住。天旋地转间，她看见下方的池水在晨光中泛着粼粼波光，林昭惊愕的脸在水汽中若隐若现，下一秒，失重感便彻底将她吞没。
她像断线的风筝般从屋檐上坠落，耳边风声呼啸，还夹杂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视线里的雕花木窗、氤氲水汽、还有林昭骤然睁大的眼眸都在飞速旋转。她想稳住身形，可湿透的黑衣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根本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朝着温热的池水坠去。
“噗通——”
一声巨响划破了庭院的宁静。萧烬重重砸进浴池，冰凉的池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整个人包裹。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胸腔一闷，呛了好几口带着花香的热水，脑子里嗡嗡作响，连耳朵都暂时失了聪。水花被激起数尺高，滚烫的水珠溅落在池边的青石地上，也溅湿了林昭散落在肩头的长发。
池水剧烈地翻涌着，萧烬在水中挣扎了几下才稳住身形。湿透的黑衣变得异常沉重，死死拽着她往下沉，她费力地拨开眼前的水花，仰头想要浮出水面，却在抬眼的瞬间，再次撞进了林昭惊惶失措的眼眸里。而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遥。
此刻林昭已蜷缩在池角，双手慌忙护住胸前，长发散乱地铺在肩头，平日里清冷的凤眸此刻盛满羞赧，连耳根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晨光透过水汽落在她身上，勾勒出肩颈优美的弧线，往下是被水面半掩的轮廓，像被云雾缠绕的山峦，在朦胧中透着惊心动魄的柔和。萧烬的脑子彻底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双含着水汽的眼眸，和那些在光雾中若隐若现的肌肤，让她连呼吸都忘了，只是直勾勾地望着。
林昭的心跳早已乱了节拍。从前萧烬为她擦身换药时，也见过自己的身子了，不过那时的自己未察觉自己的心意，只当她是寻常的下人。可如今不同了，自从发觉自己的心意后，这样赤裸裸的站在对方面前反而是觉得非常羞赧了。
此刻被萧烬这样看着，感受着对方毫不掩饰的目光，她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冲上头顶，每一寸肌肤都像被烈火灼烧。那些被水汽浸润的肌肤，那些因惊愕而微微颤抖的睫毛，都让她羞得指尖发颤。
“你……你转过头去！”林昭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窘，眼泪都快要被逼出来了。她从未如此失态，连声音都在发抖。
萧烬脑子不知道怎么昏昏沉沉的，下意识脱口而出：“抱歉殿下，属下没有将后背留给别人的习惯。”
话一出口她便僵住——完了，完了，自己要死了，这是说的什么狗屁话。
看着林昭瞬间泛红的眼眶，萧烬心脏猛地一缩，慌忙转过身去，后背绷得像块铁板。冰冷的池水顺着脊背滑落，却浇不灭身上的燥热。
刚才那惊鸿一瞥的画面在脑海里反复闪现，那些光与影交织的轮廓，那双含着水汽的眼眸，让她鼻尖的血迹又开始隐隐发烫。
池子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水珠滴落的轻响。林昭望着萧烬宽阔的背影，看着湿透的黑衣勾勒出的挺拔身形，感受着对方同样僵硬的姿态，心里的羞愤渐渐淡了些，反倒生出一丝莫名的慌乱。原来当心意改变，连这样狼狈的对视都变得如此不同。
“你先出去。”林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让侍女找身干净衣服，到前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