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沿岸的骚扰与小规模偷袭持续了数日,如同恼人的蚊蝇,虽不致命,却让南岸的曹军不胜其烦,精神始终处于紧绷状态。程昱的应对不可谓不周全,但被动防御所带来的疲惫感,依旧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
野王城内,张辽与陈宫再次站在了地图前。
“程昱老成持重,仅凭疑兵与零星偷袭,恐难以让其真正感到恐慌,更难以动摇曹操在徐州的决心。”陈宫指着鄄城的方向,眉头微蹙,“需再加一把火,让其真切感受到…大军压境、堤坝将溃的危机。”
张辽目光沉静,点了点头:“主公亦有此意。疑兵,需做得更真。要让程昱觉得,我们之前的骚扰只是在试探,真正的雷霆一击,即将到来。”
命令迅速下达。
接下来的两日,黄河北岸的动静陡然升级。
不再是夜间鼓噪,而是白日里便可见大规模的军队调动。一队队盔明甲亮的骑兵沿着河岸纵马奔驰,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步卒方阵喊着号子,扛着云梯、撞木等攻城器械,在视野可及的范围内进行操演,军容严整,杀气腾腾。
河面上的船只数量增加了数倍,除了插满旗帜的轻舟,更出现了数十艘明显是临时赶造、却体型颇大的渡船,上面覆盖着防箭的湿牛皮,一看便是用于强渡冲滩之用。工匠模样的人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于河滩上就地砍伐树木,加紧建造更多的渡船和浮桥构件。
北岸的鼓声也变得不同。不再是扰乱性质的乱敲,而是变成了进攻前夕那种沉重、缓慢、极具压迫力的战鼓节奏。咚…咚…咚…每一声都像敲在南岸曹军的心口上。
更令人不安的是,有斥候冒险抵近侦察回报,称在北岸后方,发现了连绵不绝的新营垒,炊烟之多,远超以往,疑似有大量后续部队抵达!
“将军!看对岸!那…那是吕布的大纛!”延津渡口,一名曹军哨兵指着对岸突然出现的一杆格外高大的旗帜,惊恐地叫道。
守将乐进疾步登上箭楼,极目远眺。果然,那杆醒目的“吕”字大旗下,一员金冠束发、身披华丽兽面吞头连环铠的雄伟将领,正在大批扈从的簇拥下,巡视河防,指指点点,虽看不清面容,但那标志性的装扮和气势,除了吕布本人,还能有谁?
吕布竟然亲临前线了?!
这个消息如同重磅巨石投入水中,瞬间在南岸曹军之中激起了巨大的恐慌浪潮。之前的骚扰还可以说是部将所为,但吕布亲至,意义截然不同!这几乎等同于宣告,大规模的总攻即将开始!
“快!快马报予程昱先生!吕布亲至,北岸敌军大增,恐不日即将大举南犯!”乐进脸色凝重,急声下令。他再是沉稳,面对“吕布亲征”这个消息,也无法保持绝对的镇定。
同样的情报,如同雪片般从白马、平丘等各个渡口守军处飞向鄄城。
鄄城,州牧府(曹操出征,程昱代行其事)。
程昱看着案头堆积的、内容惊人的紧急军报,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吕布大纛现身…”
“北岸敌军数量激增,营垒连绵…”
“大批渡船正在建造…”
“敌军操演攻城,战鼓催促进攻…”
一条条信息汇聚起来,勾勒出一幅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恐怖画面。
程昱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内心深处依然存有一丝怀疑——这是否仍是吕布夸大其词的疑兵之计?但吕布亲临前线这个因素太重了。那位虓虎的性格,绝非甘于只搞小动作之人,他若真决定动手,必然是雷霆万钧。
万一…万一是真的呢?若吕布真的集中主力,选择一两个点强行渡河…乐进能挡住吗?夏侯惇的援军能及时赶到吗?兖州内部那些刚刚被压下去的不满势力,会不会趁机再起?
这个风险,他程昱赌不起,兖州更赌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厉声道:“传令!”
“令:乐进,收缩部分外围据点兵力,集中防御延津、白马、平丘等主要渡口,深沟高垒,多备箭矢滚木,严防死守!没有我的命令,哪怕敌军箭矢射到鼻尖,也不准后退一步!”
“令:即刻飞马传书东郡夏侯惇将军,命其除留守必要兵力外,尽起麾下士卒,火速西进,增援延津-白马一线!”
“令:兖州各郡县,进入战时戒备,严查奸细,所有郡兵整装备战,随时听候调遣!”
“再令:八百里加急,将此处军情急报主公!言明吕布疑似亲率主力压境,攻势在即,兖州危急,请主公速做决断!”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兖州西部的战争机器被骤然提升到了最高等级。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压抑和紧张。
程昱走到窗边,望向西方,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阻隔,看到那条奔腾的大河和对岸那位给他带来巨大压力的对手。
“吕布…”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你究竟是真的要孤注一掷,还是…依旧在演一场逼真的大戏?”
无论答案如何,他都必须按照最坏的情况去做准备。
黄河之上,战云密布。北岸那杆“吕”字大旗下,吕布面无表情地眺望着南岸曹军营地明显加强的戒备和调动。
“消息应该送到程昱案头了。”他淡淡地对身旁的陈宫和张辽道,“接下来,就看曹操如何选择了。”
疑兵之策,已被他演出了大军压境的滔天声势。现在,压力完全来到了徐州前线的曹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