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郡,安邑城。郡守府议事厅内的炭火比往日烧得更旺了些,却似乎驱不散某些人心中因新战略方向而生的躁动与疑虑。
吕布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重重地点在司隶州中部那片标识着废墟的区域——洛阳。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沉稳的张辽、冷峻的高顺、刚毅的徐晃,以及垂眸仿佛睡着的贾诩。
“曹操在徐州杀得血流成河,袁绍在河北一心要吞并公孙瓒的幽州,刘表得了南阳正暗自欣喜……关东诸侯,忙于互相撕咬,争夺那几块看得见的肥肉。”吕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们似乎都忘了,或者说,有意无视了那里。”
他的指尖再次敲了敲洛阳:“帝都旧地,天下正中!汉室虽衰,煌煌洛都,其名犹存!如今李傕、郭汜二贼在长安内斗不休,司隶一带几成真空,兵力薄弱,流民无所依归。此乃天赐良机,岂容错过?”
张辽眉头微蹙,率先开口,语气谨慎:“将军之意是……欲取洛阳?然洛阳经董卓焚毁,已是一片焦土,残破不堪,重建非一日之功,恐耗费钱粮无数。且其地四面受敌,东有虎牢关联通关东,若……”
“文远所虑,自是老成之言。”吕布打断他,眼中却闪烁着与其“老六”人设不符的、近乎狂热的野心光芒,“但你看得的只是残破和耗费,我看得的,是别处无法给予的东西——大义名分!”
他站起身,走到厅堂中央,声音陡然提高:“奉密诏募兵勤王?这口号在河东、弘农好用,但放眼天下,分量还不够!若我能重返洛阳,哪怕只是在旧都的废墟上竖起我的旌旗,意义便截然不同!那是向天下宣告,我吕布,才是心系汉室、致力于光复旧都之人!届时,朝廷(哪怕是被操控的)该如何封赏?天下士人该如何看待?那些仍心怀汉室的能臣俊杰,会不会因此来投?”
他环视众人,语气变得极具煽动性:“占据洛阳,我便不再是割据一方的边将,而是扼守天下咽喉、有望匡扶社稷的重臣!此中政治利益,远胜于夺取十座兖州的城池!关东诸侯忙于互斗,无人西顾,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高顺突然开口,言简意赅:“风险极大。若李傕、郭汜暂时和解,或曹操、袁绍任何一方抽出手来西向,洛阳便是孤地。”
“所以动作必须要快!”吕布斩钉截铁,“我不是要立刻大军尽出,全面占领。而是效仿当初取弘农之策,以精兵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渡过黄河,清理盘踞在洛阳废墟周边的零星匪寇和李郭残留的微弱兵力,先站稳脚跟,占据险要,修复部分关键城防。做出一个姿态,插下一根钉子!”
他看向贾诩:“文和,你以为如何?”
贾诩这才缓缓睁开眼,慢悠悠地说道:“将军深谋远虑,窥破时局之利,诩佩服。洛阳确是一步妙棋,政治之利远大于军事风险。李郭内斗正酣,短期内无力东顾。关东诸侯……正如将军所言,无暇西顾。此时以精兵锐卒快速突入,确有可能成功立足。”
他话锋一转,看向其他将领:“至于诸位将军所虑,亦不无道理。故而,此事非将军亲往不可。唯有将军之威名,可震慑周边宵小,亦可吸引流民归附,快速稳定局面。重建之事,初期不必求全,只需立起营寨,修复关键城墙、府库,示以长久之计即可。所需钱粮,河东盐利足可支撑初期的投入。”
吕布点头,接口道:“正是此理!我意已决,亲率陷阵营及并州铁骑一部,汇合河内部分兵力,择日西渡黄河,直取洛阳废墟!文远!”
“末将在!”张辽抱拳。
“你总督弘农、河东军事,与徐荣一同,西防潼关张济,北慑并州方向,确保我军根基之地万无一失!”
“诺!”张辽沉声应下。
“伯平!”
“在。”高顺应道。
“陷阵营即刻开始准备,携带部分匠作营巧匠及必要建材,随我同行。洛阳重建,需你部战力护卫,亦需匠人之力。”
“遵命。”高顺言简意赅。
“公明!”
“末将在!”徐晃洪声道。
“河内新整编之军,由你继续加紧操练,并协助张太守稳固地方,警惕东面曹操可能的小股渗透,确保我军东线无忧,亦为我西进之策应!”
“诺!必不辱命!”徐晃领命。
吕布最后看向贾诩:“文和仍坐镇安邑,总揽后勤、情报与盐政,筹措粮草物资,源源不断支援西线。若有急变,随时报我。”
贾诩微微躬身:“诩领命。”
战略已定,众人皆无异议。吕布重新走回地图前,凝视着那片标志着无尽机遇与挑战的废墟,眼中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火焰。
“就让曹操在徐州发泄他的怒火,让袁绍在河北经营他的霸业吧。”吕布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他们争夺的是当下的城池与人口,而我,要去拿下那片虽已成焦土、却仍代表着天下至高权柄的旧都!这盘棋,要看谁看得更远!”
厅内众将肃然,一股新的、更具野心的战略冲动,开始在这支集团内部涌动。西进洛阳,不再是一个模糊的想法,而成了一项即将展开的军事政治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