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把城郊废窑的土腥味泡得发浓时，林野的铁锹终于挖到了硬底——是早年烧砖留下的焦黑窑床，表面裂着蛛网般的缝隙，像厉鬼咧开的嘴。龙岳的尸体裹在浸了柴油的帆布下，胸口枪孔渗出的黑血混着雨水，在窑底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四人紧绷的脸。
“就埋在窑床裂缝里。”陆疤姐蹲下身，指尖戳了戳裂缝边缘的焦土，“这裂缝通着地下暗河，泡上三天，连骨头渣都剩不下，‘信契’的人找不到。”她说话时，阿吉突然闷哼一声，捂着袖口往后缩——袖口里的东西又在动，这次能清晰摸到凸起的尖刺，像鬼爪在往外顶，苏九璃赶紧把一张“镇邪符”塞到他手里，符纸刚贴上袖口，就传来“滋啦”的灼烧声，阿吉的脸瞬间白了。
林野没说话，只是机械地往裂缝里填土。胸口那道银灰色的“天信”纹路越来越烫，像有根烧红的针在扎——龙岳死前说的“你会变成下一个使者”，像魔咒在耳边转。他突然想起苏晚的“人信”，那张泛着白光的纸上，她写的“别报仇”三个字，此刻像在眼前晃。
填到最后一锹土时，铁锹突然碰到个软东西。扒开焦土，是半张暗黄色的纸，边角卷翘如枯叶，正是“人信”的质地。纸上没字，只有几个淡红色的指印，大小和苏晚的手指一模一样。“是第四封‘人信’的碎片。”苏九璃凑过来，指尖刚碰到纸，指印突然晕开，变成一行字：“第三封在‘故人处’，见字如面。”字迹转瞬即逝，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和苏晚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沉。“故人处”三个字，像钥匙捅开了记忆——是他小时候住的老胡同，也是发小胖胖家的方向。可胖胖三年前就来到这个城市，在胡同拆迁的那场火里，连他的人影都没有，怎么会和“人信”扯上关系？
“先离开。”林野把“人信”碎片塞进内袋，拉起还在发愣的阿吉，“这窑里不对劲，刚才填土时，总觉得裂缝里有眼睛在看。”话音刚落，窑外突然传来一声闷雷，窑顶的焦土“哗啦”掉下来一块，正好砸在龙岳的埋尸处，震得那片土面往下陷了寸许，像有东西在底下拽。
四人没敢多待，顺着窑壁爬出去时，雨已经小了。夜色里，老胡同的方向隐约飘来槐花香——这个季节根本没有槐花，那是胖胖家老槐树的味道，林野的脚步顿了顿，苏九璃看出他的心思，轻声说：“去看看吧，或许是苏晚的提示。”
回到市区已是后半夜。林野没回出租屋，带着众人绕到老胡同的废墟旁——这里早就拆平了，只剩胖胖家那棵老槐树还立在原地，树干上刻着他和胖胖小时候画的歪歪扭扭的小人。树下竟摆着张藤椅，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坐在上面，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运动服，正是胖胖的模样。
“小野！你可算来了！”胖胖看见他，笑着站起来，手里还攥着个缺了口的搪瓷杯，杯沿沾着圈褐色的印子，是当年他俩总喝的橘子汁，“我等你好几天了，胡同拆了，我就只能在这儿等。”
林野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因为他在主角经历第二场血门的时候就死了)。胖胖死时穿的就是这件运动服，左肘的破洞还是当年他骑车摔的，可三年过去，衣服竟没一点磨损；那搪瓷杯，明明在火灾里烧变形了，现在却完好无损。“你……”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前的胖胖，笑起来和以前一模一样，可眼睛里没有光，像蒙着一层雾。
“怎么不说话？”胖胖把搪瓷杯递过来，杯里的橘子汁还冒着热气，“是不是忘了我？当年你爬树掏鸟窝，摔下来是我背你去的医院；你被胡同里的大孩子欺负，是我帮你出头……”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小时候的事，细节准得吓人，连林野藏在槐树下的玻璃弹珠，都能说清数量。
苏九璃悄悄拽了拽林野的衣角，压低声音：“他没有呼吸，胸口没起伏。”林野盯着胖胖的胸口，果然没看见起伏，可他手里的搪瓷杯是热的，说话时还带着白气——这不是鬼，倒像个“活死人”。
“胖胖，你怎么在这儿？”林野接过搪瓷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突然想起龙岳本子里的记载：“‘信契’能以‘人信’为引，拘故人残魂，造‘活影’，引执念者入套。”难道眼前的胖胖，是“信契”用他的执念造出来的？
“我在等你拿东西啊。”胖胖突然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包，递到林野面前，“前几天我在槐树根下挖着的，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像封信。”
林野的目光落在纸包上——牛皮纸泛着暗黄，边角沾着焦黑的土，和窑里找到的“人信”碎片质地一模一样。他刚要接，苏九璃突然喝止：“别碰！是‘人信’！你看纸包上的纹路，和龙岳的‘人信’一样，是用执念染的！”
胖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睛里的雾突然变浓：“什么‘人信’？就是给你的信啊。”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尖锐又陌生：“你快打开！打开就能见到苏晚了！”
林野猛地后退一步，终于看清了——胖胖的嘴角在往耳根裂，裂到一定程度，露出里面泛着黑的牙；他递纸包的手，指甲在变长，变成了青黑色，像镜中回廊里厉鬼的爪。
“你不是胖胖。”林野的声音冷了下来，手摸向腰间的枪，“‘信契’让你来骗我打开‘人信’？”
“骗你？”“胖胖”突然狂笑起来，身体开始扭曲，原本圆滚滚的肚子瘪下去，变成了瘦长的轮廓，“我就是胖胖！是被你忘在老胡同里的执念！你以为你忘了那场火？是你锁了我家的门，我才没跑出来！”他说着，猛地撕开运动服，胸口露出一道焦黑的伤疤，和火灾现场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林野的脑子“嗡”的一声——当年拆迁，他和胖胖在槐树下藏弹珠，临走时他确实锁了胖胖家的门，因为怕拆迁队的人偷东西，可他没想到，那场火会来得那么快。这件事他埋在心底两年，从没告诉任何人，“活影”怎么会知道？
就在这时，苏九璃突然指着“胖胖”的身后：“看！槐树上有东西！”众人抬头，只见老槐树的枝干上，挂着个小小的纸人，纸人手里攥着封信，正是林野刚才在窑里找到的“人信”碎片——不，是完整的第三封“人信”！
“那才是真的第三封‘人信’！”苏九璃喊道，“他手里的是假的！‘活影’的目的是让你注意力在假信上，好让槐树上的真信吸你的执念！”
林野猛地回头，果然看见“胖胖”手里的纸包开始冒烟，表面浮现出“信契”的徽章；而槐树上的信，正泛着淡淡的白光，纸上的字逐渐清晰：“第三封‘人信’，藏于槐根，救胖胖，需以‘天信’换。”
“胖胖的魂在槐根里！”林野突然反应过来，冲到槐树下，刚要挖根，“胖胖”突然扑过来，青黑色的爪子抓向他的后颈：“你别想救他！我要让你和我一起困在这儿！”
阿吉突然冲过来，用手里的“镇邪符”拍在“胖胖”的背上。符纸“滋啦”一声烧起来，“胖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透明：“你们赢不了……‘信契’的首领已经拿到第四封‘人信’了……下一个地方，是苏晚的墓地……”
“胖胖”消失的瞬间，槐树根下突然冒出个小小的光点，是胖胖的魂。林野赶紧把光点收进瓷杯里，抬头看向槐树上的第三封“人信”——信已经落在地上，纸上多了一行新字：“林野，想救胖胖和苏晚，就来墓地拿第四封‘人信’，记住，别信墓碑上的话。”
苏九璃捡起“人信”，脸色凝重：“是‘信契’的圈套，可我们不得不去。”林野攥紧手里的瓷杯，胸口的“天信”纹路又开始发烫——他知道，这场以“人信”为饵的局，已经把他的过去和现在都缠在了一起，而苏晚的墓地，就是下一个必须闯的鬼门关。
老槐树的叶子突然“哗啦”响起来，像是有人在树后笑。林野回头，只看见夜色里，一道黑影闪过，手里攥着个和槐树上一样的纸人，往墓地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