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停在派出所门口,林野推车门的力道大得让门框“哐当”作响,阿鱼留下的半袋牛肉干从背包侧兜滑出来,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包装袋上的油渍蹭着尘土,像极了荒村戏台前那摊没干的黑血。
“林野!”苏九璃追出来,手里的守魂锁突然发烫,朱砂纹路在阳光下跳了两下,“你别冲动!阿鱼的事我们得慢慢处理,你现在去找他姐姐,说什么都不合适!”
林野弯腰捡起牛肉干,指腹反复摩挲包装袋上“香辣味”三个字——阿鱼总说这是他姐最喜欢的口味,每次出任务都要带两袋,说回去给姐姐当零嘴。他猛地抬头,眼底红得吓人,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不合适?什么叫合适?阿鱼为了护我们,被缸鬼的骨粉蚀得连影子都没剩下,他姐还在等他回去吃火锅,我连句‘对不起’都不敢说?”
苏九璃被他吼得一怔,伸手想拉他,却被林野避开。他攥着牛肉干,指节泛白:“你和阿吉去报备,把荒村的事、阿鱼和瑞雪的事说清楚。我去城郊旧街找林秀,阿鱼留的地址在我这儿,很快就回来。”
“可守魂锁不对劲!”苏九璃举起手里的银锁,锁身朱砂纹路竟拼成个模糊的“林”字,“刚才在车里,它对着城郊方向一直发烫,林秀说不定和荒村的事还有牵扯,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林野脚步顿了顿,荒村档案里“林秀”两个字在脑子里打转——嫁衣鬼林秀护弟三十年,阿鱼的姐姐也叫林秀,这绝不是巧合。他接过苏九璃递来的守魂锁,锁身的暖意顺着掌心蔓延,竟奇异地压下了几分戾气:“我带着锁,有事会给你们打电话。”
阿吉攥着阿鱼的外套,眼眶通红:“林哥,阿鱼走前说,要是他没回去,让你跟他姐说,他没给她丢人,还说……让她别难过。”
林野点头,把外套叠好塞进背包,转身就往公交站跑。公交站台的广告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盯着站牌上“城郊旧街”四个字,脑子里全是阿鱼的笑脸——破屋地窖里,阿鱼把最后一口牛肉干塞给他,说“林哥你得活着,你脑子好使,能带着我们出去”;戏台前,阿鱼抱着缸鬼的骨粉往反方向跑,喊“快走!我比你们能扛!”
四十分钟后,公交停在城郊旧街路口。整条街静得反常,两侧旧屋的木门都虚掩着,风刮过门缝,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荒村槐鬼的低语。阿鱼留的地址是街尾第三家,“秀姐旧书店”的木质招牌歪歪斜斜挂在门楣上,漆皮剥落处,露出里面刻着的半朵槐花——和荒村老槐树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林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风铃“叮铃”响了一声,却没等来回应。书店里弥漫着霉味和旧纸的气息,书架高得顶到天花板,书脊上积着厚厚的灰,只有最下层的一排书没有落灰,其中一本线装书翻开着,书页上写着“蚀骨村·林氏姐弟”,字迹和荒村账册上的如出一辙。
“有人吗?”林野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书店里回荡,书架后突然传来“沙沙”的翻书声,像是有人在暗处偷偷盯着他。
他顺着声音走过去,转过最后一排书架,突然顿住——烛光下,一个穿素色旗袍的女人坐在藤椅上,手里捧着那本线装书,侧脸轮廓和荒村嫁衣鬼有七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少了怨气,多了几分疲惫。她脚边放着个青花瓷瓶,里面插着几支干枯的槐花,瓶身上刻着的“槐”字,正是林槐的名字。
“你是阿鱼的朋友?”女人抬起头,眼底带着红血丝,手里的书缓缓合上,封面上的“林秀”二字在烛光下忽明忽暗,“他……没回来,对吗?”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攥紧手里的守魂锁,锁身突然发烫,朱砂纹路亮起红光,直射向女人手腕——她戴着半枚银锁,和守魂锁的另一半严丝合缝。他张了张嘴,声音发颤:“对不起,我没护住他……阿鱼在荒村,为了引开缸鬼,被骨粉……”
女人没哭,只是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线装书,书页间掉出张照片——阿鱼搂着她的肩膀,笑得一脸灿烂,照片背面写着“姐,等我回来,带你去吃最辣的火锅”。她把照片贴在胸口,声音轻得像在自语:“我就知道。这本书是我妈留给我的,里面记着我和我弟弟林槐的事,还有……荒村的诅咒。”
林野猛地愣住,刚想追问,突然听见书架顶层传来“哗啦”一声响,一本旧书掉在地上,书页散开,露出里面夹着的黄纸——上面画着荒村的地图,老槐树下、戏台旁、枯井边,都画着小小的“鬼”字,而地图中央,写着“林秀,归位”。
“别回头。”女人突然拉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它来了。”
林野浑身一僵,余光瞥见书架后飘起一道黑影,轮廓和荒村槐鬼渐渐重合,黑影手里攥着半块糖,正是档案里林槐死前攥着的那半块。守魂锁烫得吓人,朱砂纹路疯狂闪烁,却只能勉强挡住黑影的靠近——他终于明白,苏九璃说的“危险”不是假的,林秀根本不是普通的姐姐,她是嫁衣鬼林秀的转世,而槐鬼,一直跟着她。
“它不是来害你的。”女人轻轻推开他,站起身,朝着黑影走去,旗袍裙摆扫过地面,竟和荒村嫁衣鬼的裙摆一模一样,“它在等我,等了三十年,也等阿鱼长大,等我们一起回去。”
黑影飘到女人面前,化作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模样,手里的糖递到她嘴边。女人笑了,眼泪掉下来,落在地上瞬间化作雾气。林野攥着守魂锁,看着眼前的一幕,突然想起阿鱼说过的话:“我姐总说,她在等一个人,等他来接她回家。”
“林野,替我谢谢苏小姐和阿吉。”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身体渐渐和黑影缠在一起,“告诉他们,阿鱼没白死,我们只是……终于团聚了。”
烛光突然熄灭,书店里只剩下林野站在原地,手里攥着发烫的守魂锁,脚下是那本翻开的线装书,书页上的字迹正一点点淡去。他猛地冲出书店,朝着市区的方向跑——他得回去,把这一切告诉苏九璃和阿吉,告诉他们,阿鱼和他的姐姐,终于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归宿。
旧街的风铃又“叮铃”响了一声,风卷着槐花的枯瓣,落在林野的肩头,像是在告别,也像是在祝福。他知道,这场关于蚀骨荒村的执念,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最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