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又被轻轻带上。
陈刚站在门外走廊的阴影里,脸上已不见方才调息时的苍白,恢复了那种岩石般的冷硬。
他活动了一下肩颈,骨节发出几声轻微的爆响,体内空虚感犹在,但那股深沉的疲惫已被压下。
他步履沉稳地穿过寂静的内院,月光在他身上投下笔直而沉默的影子。
演武厅空无一人,只有青砖地上残留着几点深色的汗渍,陈刚的目光在那汗渍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
“不得以的苦衷……” 陈刚低沉地重复着莫天明那句话,眉头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莫天明眼中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的绝望和狠厉。
“是钱?还是……别的什么?”陈刚的目光盯着地上的汗渍。能让一个少年甘愿承受如此非人痛苦,所求必然沉重如山。他想起自己为妻子踏入黑拳场的经历,莫天明那眼神,他太熟悉了!
“妈的!”陈刚低骂一声,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深切的忧虑猛地窜起。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武馆大门。“以这小子的身体状况应该没走远。”
陈刚锁好大门,身形一晃,整个人融入了小巷的阴影之中。
约莫六七分钟后,莫天明的背影终于撞入陈刚眼帘。
莫天明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后背挺得笔直,但身体却微微发晃。他紧紧抱着怀里那个药酒瓶子,朝着老城区的边缘走去,那个方向,正是红星纺织厂生活区。
这个时间点他已经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了。
莫天明打算抄近路回家,他拐进一片棚户区,巷子越来越窄,地面坑洼不平,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败、廉价煤烟以及隐约的机油气味。
昏黄的路灯间隔很远,光线浑浊,勉强照亮一小块地面。大片大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让他不得不放缓脚步。
……
莫天明穿过棚户区,终于周围的建筑渐渐显露出红砖楼房的痕迹——低矮的筒子楼,外墙斑驳脱落,晾衣绳纵横交错,上面挂着些看不清颜色的衣物,在夜风中微微摆动,如同鬼影。
陈刚似幽灵般缀在后面,精神高度集中。他的“听劲”功夫不仅能用于搏杀,此刻更是将周围十米内的风吹草动纳入感知——虫鸣、远处电视的杂音,某户人家的争吵!
以及莫天明身后几米开外的一个男人,一个穿黑色t裇的男人正踩着莫天明的影子同步移动。男人手里捏着个旧搪瓷缸,时不时抿一口凉透的茶水,眼神却始终没离开那抹虚弱的背影。
莫天明因疲惫而脚步沉重,那人便也放慢;莫天明因坑洼而踉跄一下,那人便短暂停顿,观察四周环境。
这不是普通的行人!
这种跟踪带着职业性,观察的目的也很明确。
陈刚屏住呼吸,将自己更深地埋入身后一堵断墙的阴影里,眼神顿时锐利如刀锋,寒光乍现,死死钉在那个跟踪者的轮廓和动作上。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传来一声野猫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的寂静。
莫天明似乎被惊了一下,脚步微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在他转头的瞬间,那个跟踪者反应极快,几乎在同一时间侧身,将自己完全隐入旁边一个凹陷的门洞里,动作迅捷而无声,展现出良好的训练素养。
陈刚的心猛地一沉。
对方的身手和跟踪技巧,绝非街头混混可比。目标如此明确地锁定莫天明,这少年身上到底牵扯了什么?
莫天明没发现异常,仍抱着那只沉甸甸的药酒瓶子,继续往前走。一阵风卷过巷口,他忍不住喘了口气,望着前方窄窄的夹道喃喃自语:“呼……穿过这儿,就是纺织厂生活区了。”
眼看莫天明就要走进那条更窄更暗的夹道,而跟踪者显然也准备尾随而入。一旦进入那种环境,视线受阻,陈刚再想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保护莫天明,难度将急剧增加。
不能等了!
陈刚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四周,旁边是一栋三层高的筒子楼。它的位置相对较高,视野正好能俯瞰那条夹道和前方纺织厂生活区的入口。
就是它!
陈刚没有丝毫犹豫,身形猛地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贴近了筒子楼粗糙的墙壁。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被强行压下的疲惫被一股灼热的内劲暂时驱散。
“壁虎游龙功!”
他十指如钩,瞬间扣住砖缝和墙体的微小凸起,整个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紧贴着垂直的墙面向上“游”去。
动作流畅而迅捷,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脚掌每一次轻点墙面,都发出微不可闻的“沙”声,如同蜥蜴在岩石上爬行。
他控制着呼吸,将力量凝聚在指尖和足尖,每一次发力都精准无比,身体的起伏与墙壁的纹理完美契合,最大限度地减少摩擦和声响。
月光下,他的身影紧贴着墙壁向上移动,快得惊人,却又诡异得悄无声息,像一道贴着墙根急速攀升的烟雾。几片松动的砖屑簌簌落下,消失在下方浓重的阴影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几个呼吸间,陈刚已攀至楼顶边缘。他没有立刻翻上去,而是将身体紧紧贴在墙体最上端,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无声无息地向下俯瞰。
视野豁然开朗!
下方那条狭窄的夹道如同一条灰暗的裂缝,莫天明的背影正缓缓没入其中。
而在夹道入口的阴影里,那个穿黑色t恤的男人果然也停下了脚步。他并没有立刻跟进去,而是侧身隐在一堆废弃的木料后面,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在确认安全。他掏出一个方块状的东西!
陈刚眼神一凝——对讲机?
他不再犹豫,死死锁定下方那个隐在木料堆后的黑色身影。对方掏出对讲机的动作,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不能再等!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股内劲瞬间绷紧,整个人融入了楼顶边缘的阴影里。
没有惊天动地的扑击计划,他准备用最迅捷无声的方式解决这个威胁。他身体微屈,足尖发力,正要如同鬼魅般滑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下方那个穿黑色t恤的男人按下了对讲机的通话键。
一个带着职业性沉稳的男声,透过扬声器,在寂静的巷子里异常突兀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陈刚紧绷的神经上:
“老鹰呼叫山猫,目标已进入纺织厂生活区范围,重复,目标已进入安全区。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