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将众人刚刚因内部净化而升起的一丝暖意彻底浇灭。更大的污染源？饥饿？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林弦所指的方向望去，那片虚空在常规感知下依旧死寂，只有规则废墟留下的细微涟漪。但在林弦那双重瞳的“视界”中，显然潜藏着截然不同的、令人不安的景象。
“能确定其规模和性质吗？”赵明立刻进入战备状态，声音沉稳，但紧握的指节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林弦没有立刻回答，他眼中的暗金色漩涡再次缓缓旋转，仿佛在调整焦距，穿透层层虚空阻隔。他体表的暗金色纹路也随之明灭，与外界进行着无声的、规则层面的信息交互。
“它……并非实体。”林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这是他苏醒后首次流露出这种情绪，“它是由……大量散落在规则废墟中的、未被完全净化的腐化数据碎片，受到某种……‘核心指令’的吸引，正在自发汇聚、重组。其结构……类似于一个分布式的、拥有基础觅食逻辑的…… ‘深渊具象体’ （Abyssal manifestation）。”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描述：“它‘饥饿’的……是秩序，是信息，是任何能够维持其存在、助长其演化的……‘确定性’。而我们，尤其是刚刚完成内部净化、规则结构趋于稳定和‘洁净’的万法归一塔，在它那混乱的感知中，就像黑暗中的灯塔，散发着……‘美味’的气息。”
苏小婉立刻理解了其中的关键：“就像病毒会被健康的细胞吸引！我们越是纯净、稳定，对那种基于‘混乱’和‘腐化’的存在来说，就越是显眼的目标！之前的‘观测者-零’是主动的猎杀者，而这个……更像是被本能驱动的…… ‘清道夫集群’ （Scavenger Swarm）！”
“能估算出它的威胁等级和抵达时间吗？”石岗的意念传来，充满了战意。
“威胁……未知。它的结构不稳定，但其体量在持续增长，并且……”林弦的瞳孔微微收缩，“它似乎能吸收规则废墟中的残余能量和破碎信息，加速重组过程。按照目前速度，最多十二个标准时，其先遣触须就将抵达我方警戒区域。”
十二个标准时！太紧迫了！万法归一塔的修复远未完成，能量储备也仅恢复到危险线以上一点。
“能否主动出击，在其完全成型前进行干扰或摧毁？”雷加尔提出建议，他的毁灭意境对这种污秽之物有着天然的厌恶。
“风险极高。”林弦否决，“那片区域规则极其混乱，我们的力量深入其中，如同水滴入海，效率低下，且极易被其混乱特性污染、同化，反而成为其养料。它本质上是‘混乱’的聚集体，常规的秩序攻击效果有限。”
一时间，主控室内陷入了沉默。固守待援？时间不够，援军更是无从谈起。主动出击？如同以卵击石，还可能资敌。
就在众人苦苦思索对策时，林弦却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似乎在仔细“品味”着那远处传来的、混乱而饥饿的波动。
“它的重组……依赖于对破碎规则和信息的‘吸收’与‘拼接’。”林弦喃喃自语，他体内那暗金色的“锈蚀”印记微微发热，仿佛与远处的混乱产生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共鸣。“如果……我们不是去‘攻击’，而是去…… ‘加速’ 呢？”
“加速？”云珩不解。
“加速它的‘归墟’。”林弦睁开眼，暗金色的漩涡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它渴望秩序与信息，那么，我们就给它‘秩序’与‘信息’——但，是经过‘编译’的、蕴含着‘归墟’指令的秩序和信息！”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战术在他脑海中成型—— 数据归墟炸弹 （data Nullification bomb）！
他要利用自身对“锈蚀”之力的新层次理解，将一部分高度有序、但内核被编译了“自毁”与“归墟”指令的规则数据包，伪装成“美味”的养料，主动投放给那个正在形成的“深渊具象体”！
当这个贪婪的集群吞噬下这些“毒饵”，其内部不稳定的结构就会被这些预设的“归墟”指令从内部引爆、瓦解，如同病毒进入了免疫系统过激的机体，引发连锁崩溃！
“这太冒险了！”赵明立刻意识到其中的关键问题，“第一，我们如何确保‘毒饵’不会被对方识别并排斥？第二，如何保证‘毒饵’的归墟指令能有效触发并扩散？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编译这种级别的、能欺骗并摧毁一个规则集群的‘毒饵’，需要消耗何等庞大的心力与力量？你的身体才刚刚稳定！”
林弦平静地看向赵明，眼中没有任何动摇：“对于第一点，我会亲自‘调味’，模拟出它最无法抗拒的、纯净的‘秩序’与‘变量’气息。对于第二点，归墟指令将与我灵魂本源连接，一旦被吞噬，我将远程引导触发。至于第三点……”
他抬起手，看着上面流动的暗金色纹路：“这本身，就是一次对‘锈蚀’之力更深层次的‘编译’实践。风险存在，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可能以较小代价化解危机的方法。否则，等它完全成型，我们将面对一场比‘观测者-零’更加艰难、更加消耗的战争。”
他的理由无可辩驳。在绝对的劣势下，行险一搏是唯一的生机。
没有太多时间争论。计划迅速被制定。
林弦再次悬浮于塔心平台中央，这一次，他不仅仅是调动力量，更像是将自己变成了一座最精密的“规则编程器”。他双手虚按，体内那暗金色的“锈蚀”之力与残存的“秩序理性”在他的绝对意志下，开始进行极其复杂的交织与编译。
无数闪烁着银辉的秩序代码流，如同温顺的绵羊，被注入了一丝丝暗金色的、充满归墟意味的“病毒核心”。这些病毒核心被巧妙地伪装、加密，深藏在看似无害甚至有益的规则结构深处。整个过程需要无比精准的控制，稍有不慎，未完成的“毒饵”就可能提前引爆，或者反过来侵蚀林弦自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弦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尽管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是否还会流汗已成疑问），他体表的暗金色纹路光芒剧烈波动，显示着他正在承受巨大的负荷。
云珩紧张地守护在一旁，随时准备在他支撑不住时提供援助。
终于，在数个标准时的极限编译后，三个仅有人头大小、散发着诱人的、纯净银白色光芒，内部却隐藏着致命归墟指令的 “秩序信标” （order beacon），缓缓在林弦掌心上方凝聚成型。
它们看起来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充满“秩序”与“确定性”，仿佛宇宙中最完美的造物，足以让任何渴望稳定与信息的存在为之疯狂。
“投放。”林弦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
苏小婉操控着万法归一塔残存的投射系统，锁定了远方那团正在不断蠕动、扩大的、不可见的混乱集群，将这三枚“秩序信标”悄无声息地发射了出去。
信标划过虚空，如同三颗投向深渊的明珠。
几乎在它们进入那片混乱规则区域的瞬间，所有人都能通过林弦共享的感知“看”到，那原本缓慢蠕动的“深渊具象体”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兴奋”与“贪婪”的波动！
无数无形的、由腐化规则构成的触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涌向那三枚信标，将其层层包裹、拉扯，迫不及待地开始“吞噬”！
“第一阶段……成功。”林弦闭上眼，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那三枚信标内核的链接上，等待着最佳的触发时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蕴含着归墟指令的“病毒核心”，正随着信标被分解、吸收，如同种子般，悄然散布到那庞大混乱集群的各个节点……
然而，就在他准备引导归墟指令全面爆发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深渊具象体”的核心深处，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冰冷、充满绝对恶意的意志，仿佛被这精心准备的“毒饵”所惊醒，骤然投射而来一道凝聚的意念，直接撞向了林弦通过信标建立的精神链接！
“有趣的……变量……”
“以‘秩序’为饵……布‘终末’之局……”
“但……你可知……‘饥饿’……本身……即是……一种……‘真实’？”
这股意志远超之前的所有“低语”和“残响”，它带着一种俯瞰般的、仿佛源自宇宙终极黑暗面的冰冷智慧！
林弦闷哼一声，灵魂剧震，他与信标的链接几乎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意志冲击切断！那即将触发的归墟指令，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