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谈巷议,茶楼酒肆,所有人都在暗中猜测。
这位曾经战功赫赫、颇得部分军心的辰王,究竟犯了何等大逆不道之罪,竟惹得龙颜震怒至此。
各种流言蜚语悄然蔓延,有说辰王拥兵自重的。
有说他与朝中重臣往来过密的,更有甚者,隐约提到了那最不可言的二字——谋逆。
天家没有让猜测持续太久。
很快,正式的谕旨便晓谕天下,公告了辰王的罪状:
结党营私,暗藏甲胄兵器,勾结边将,图谋不轨,确有谋逆之心!
旨意言辞凿凿,列举数款大罪,虽未及详细过程,但那“谋逆”二字,已足以定其死罪。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京城为之哗然。
谁能想到,平日里看似低调的辰王,竟包藏如此祸心!
然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皇宫,御书房。
皇帝面无表情地听着暗卫的禀报。
“陛下,邱府已于昨夜控制,相关人等均已收押。邱明远试图销毁部分往来书信,已被拦截。其中……确有与辰王暗通曲款之证据。”
皇帝眼中寒光一闪。
果然如此!
邱家与辰王,一个在朝,一个在野(指藩王),一个掌部分财权与官吏任免,一个握有军功和旧部,早已勾结在一起!
他们甚至将手伸进了后宫,妄图用混淆血脉的方式,窃取国本!
“继续查!”皇帝冷声道,
“给朕撬开他们的嘴!所有牵连者,一个不留!”
“是!”
暗卫退下后,皇帝拿起御案上另一封密报。
这是关于卢嬷嬷死前吐露的一些零碎信息。
虽不完整,但结合其他线索,足以拼凑出邱婉柔如何利用卢嬷嬷及其子胡亭,实施“借种”计划,并试图在事后杀人灭口的经过。
皇帝厌恶地将密报掷于一旁。
后宫妇人的愚蠢狠毒,与前朝男人的野心贪婪,交织成一幅令人作呕的画卷。
冷宫。
一碗浓黑腥苦的汤药被强行灌入了邱婉柔的口中。
她没有挣扎,眼神空洞地望着结满蛛网的房梁。
药效很快发作,腹中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绞痛,温热的液体沿着腿根流下,染红了身下破旧的草席。
那个她曾寄予厚望、以为能带给她无上荣耀和权柄的“胎儿”,就此化为乌有。
身体上的剧痛,远不及心中的绝望。
她想起了初入宫时的明媚,想起了皇帝的“宠爱”,想起了家族的嘱托,想起了卢嬷嬷的怂恿……
一切都成了讽刺。
她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用完后便被无情舍弃的棋子。
冷宫凄冷的风从破败的窗棂吹入,带着腐朽的气息,也吹灭了她生命中最后一点光亮。
京城里,瞬息变化太快,但好在百姓并未受牵连。
一连几日阴雨,气温越发的低了。
又过了三日。
暮色四合,摄政王府内灯火渐次亮起,驱散着初冬的寒意。
宋鹤安披着一身风霜与疲惫踏进府门。
他已一日未归,在宫中与皇帝一同处理辰王党羽的后续事宜,铁腕肃清,不容半分喘息。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辰王最终会落得何等下场。
至今仍是悬在京城上空的一把利剑,引得人人自危,猜测纷纭。
连带着这几日,夏月姝也谨言慎行,并未随意出府。
京中局势动荡,暗流汹涌,安全最为紧要。
直至夜幕彻底笼罩下来,宋鹤安才带着满身的倦意回到王府。
书房里积累的公文依旧如山,他揉了揉紧蹙的眉心,对侍立在侧的八荒摆了摆手。
天气寒冷,厨房虽一直用暖笼温着膳食,但反复加热的菜肴终究失了最佳风味。
宋鹤安素来对吃食不甚讲究,打算随意对付几口,便去书房处理那些亟待解决的政务。
八荒刚将几样看起来还算精致的菜肴布好。
厨房温着的饭菜早已失了热气,青瓷碗碟里的菜肴色泽暗沉。
宋鹤安随意坐于案前,刚执起筷子,院门外便飘来一道温润如玉石相击的女声:
“可是王爷回来了?”
那声音带着几分试探的柔软,驱散了屋中大半的冷寂。
八荒抬眼觑了觑自家王爷,见他眼底带着连日操劳留下的淡淡青黑,神色疲惫。
有些拿不准男人的意思,便压低声音请示:
“王爷,是王妃来了,可要请王妃进来?”
宋鹤安早已得知夏月姝前几日出府解决了夏今安那边的麻烦。
彼时他忙于部署宫中人手,虽未多问,却也知晓她行事的利落。
沉默片刻,他薄唇轻启:
“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便见夏月姝提着一只描金铜锅踏进门来。
裙裾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淡淡的桂花香。
她身后的翠微捧着一只小巧的红泥火炉,炉中炭火正旺,映得两人脸颊都泛着暖融融的光晕。
“王妃,给属下吧!小心烫着!”
八荒见状连忙上前接过铜锅,入手滚烫,竟似刚离了火不久。
宋鹤安抬起眼,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疑惑,看向笑意盈盈的夏月姝。
烛光下,她今日穿了一身杏子黄的绫袄,外面罩着件银鼠皮比甲。
乌黑的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珠花,整个人显得格外清新温暖。
与这书房内冰冷肃穆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带来了一丝生气。
“王爷回来的正好,”
夏月姝脸上漾着浅浅笑意,眼角眉梢都透着几分轻松,全然不见往日的拘谨,
“今夜我嘴馋,在自己院子里弄了些烤肉吃,有炖了些新鲜的鹿肉,想着您回来得晚,定还没用膳,就特意留了些最好的,给您送过来了!”
她指了指那炖锅和火炉,
“不过,在这密闭的屋里吃,油烟味儿怕是散不去,不如……我们移到外面廊下或者亭子里?边赏夜色边吃,也别有一番风味。”
许是解决了辰王这个心腹大患,又或许是因宋鹤安昨日的援手而心怀感激。
夏月姝此刻心情极好,眉眼间俱是放松与真诚。
她看着宋鹤安,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的关切。
夏月姝对宋鹤安的感激之情,实在是难以报答!
除了能给些银钱,她确实什么也没有。
既然如此,她决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定要对摄政王真心实意!
宋鹤安望着她那双映着烛光、亮晶晶的眸子,心头那根因朝务而始终紧绷的弦。
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莫名地松弛了几分。
罢了,近日殚精竭虑,案牍劳形,不如暂且放纵片刻。
他几乎是未曾多想,便脱口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