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萱儿的指尖陷在石缝里,血顺着指节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那一点温热刺破了凝滞的空气,也刺醒了她混沌的神识。布片的金光在云绮月掌心微弱跳动,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四壁符文仍在逆旋,嗡鸣声压得人耳膜发胀,仿佛时间正被一点点抽走。
她忽然明白了。
残魂不是要他们否认过去,不是要他们斩断情感,更不是要一个完美无瑕的答案。它在等一个人,能直面污点,却不因此否定前行的意义。
她缓缓抬起手,抹去额头渗出的冷汗,指尖沾着血,在脸颊留下一道暗红。她撑着地面,一寸一寸站了起来,膝盖还在发抖,可脚步没有退。
“前辈问我们,可经得起牺牲。”她的声音起初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可我想问一句——若牺牲换不来改变,那流的血,是不是就白流了?”
话音落下,逆旋的符文猛地一顿。
云绮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动。叶凌轩扶着地面的手微微一颤,抬头望向她,唇边血迹未干,却已不再试图强行运功。
柳萱儿没有停。她盯着那团模糊的残魂虚影,声音渐稳:“我在黑风岭推开了同伴,那之后我无数次自责,但也因此,后来救人时我做了更周全的准备。”
“我不否认我怕。我怕得整夜惊醒,怕听见雨声,怕走过桥。可正因为我怕,后来我救下第一个凡人时,先布了三重阵;救第二个时,留了退路;救第三个时,我让别人先走,自己断后。”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云绮月和叶凌轩,最后落回残魂身上。
“修道不是非黑即白。不是只有杀或不杀,救或不救。我们不是神,做不到全知全能。我们能做的,是哪怕手抖,也敢挥剑;是哪怕后悔,也不回头;是明知前路有血,仍愿意迈出这一步。”
石厅内一片死寂。
符文依旧逆旋,但速度明显缓了下来。布片的金光在云绮月掌心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回应。
柳萱儿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所以,经得起牺牲的,不是没有心的人,而是心会痛,却依然选择前行的人。”
残魂虚影静立良久,终于,一声极轻的叹息在四壁间流转。
“散修之途,多歧路,少箴言。”那声音不再冰冷,也不再压迫,反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你无师自通,无门自立,在泥泞中跌撞前行,却未曾丢下良知,也未曾放弃成长。”
符文停止逆旋。
紧接着,缓缓调转方向,重新开始顺向流转,光芒由暗转亮,如潮水退去,压迫感一寸寸消散。
云绮月掌心的布片骤然一暖,金光自中心扩散,迅速恢复如初,甚至比先前更明亮几分。那光芒柔和地笼罩三人,像是某种认可的印记。
地面微微震动。
石厅中央的石砖一块块下沉,缝隙中透出温润玉光。一道阶梯自地底升起,由下而上,层层铺展,直通内殿深处。阶梯两侧浮现出淡淡的符纹,流转不息,禁制已解。
叶凌轩缓缓站起身,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但他没有扶墙,也没有低头。他看向柳萱儿,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云绮月低头看着掌心的布片,金丝重新焕发生机,脉动与心跳同步。她抬头,目光落在柳萱儿身上,嘴唇微动,却没说话。
柳萱儿却忽然笑了。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痕,脚步还有些虚浮,却故意挺直了背脊,回头看向两人,声音带着点熟悉的调侃:“我说话一直挺管用的,你俩早该信我。”
云绮月终于笑了,眼底的沉重散去一丝。叶凌轩也微微颔首,嘴角略略一扬。
三人对视片刻,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线。
柳萱儿正要迈步,忽然停住。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指尖还在渗血,可那血滴落在阶梯第一阶时,竟没有立刻渗入石中,而是凝成一颗赤红的珠子,微微发亮。
她皱眉,伸手去碰。
血珠忽然一颤,顺着玉阶表面缓缓滑动,竟沿着符纹的轨迹,向内殿方向移动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