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计划”艰难地推进着,像一艘破冰船,在凝固的冰面上一寸寸向前。阻力依旧存在,但因为我们并肩作战,那些来自内外部的压力,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窒息。我们都全身心投入其中,时间被会议、方案、谈判填满,以至于连日子都过得有些模糊。
那是一个寻常的周五。临近下班,我还在项目组和团队成员核对下一周的用户调研细节,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砚深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晚上回家吃饭。」
没有多余的词汇,甚至没有一个标点符号,是他一贯的风格。但我却从这行字里,读出了一丝不寻常。这段时间,我们加班是常态,即使回家吃饭,也多半是各自解决,或者由周姨简单准备。他很少会特意发信息强调。
我回复了一个「好」,心里存了丝疑惑,但并未深想。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初夏的晚风带着温热的气息,吹散了忙碌一天的疲惫。
开车回到别墅,院子里很安静。我输入密码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温暖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其中似乎还隐约夹杂着一丝……焦糊味?
我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周姨今天休息,这味道……
我循着香气和隐约的动静走向厨房。越靠近,那股焦糊味越明显,还夹杂着抽油烟机轰轰的声响。
厨房门口,我看到了一个有些滑稽的背影。
陆砚深穿着家常的灰色t恤和休闲长裤,背对着我,正手忙脚乱地在灶台前忙碌。他高大的身形在充满烟火气的厨房里显得有些局促,动作看上去也十分生疏,锅里似乎正在煎着什么,偶尔溅起油花,让他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流理台上摆着几个已经做好的菜,用盘子扣着保温。旁边的垃圾桶里,隐约可见一些失败品的“残骸”。
他竟然在做饭?在我记忆里,除了那次学做糖醋排骨,他几乎从不踏足厨房。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似乎感觉到我的视线,猛地回过头。看到我,他脸上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随即强作镇定,但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回来了?”他关掉灶火,锅里的煎鱼(大概是鱼)一面已经有些过火,“马上就好,你先去洗手。”
他的语气试图平静,但眼神里的闪烁和微微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
我压下心中的讶异和一丝隐隐的预感,没有戳穿,只是点点头:“好。”
我没有立刻去洗手间,而是转身走向餐厅。餐桌上,铺着干净的米白色桌布,中间摆着一小瓶新鲜的百合,是我最喜欢的那种,花瓣上还带着水珠。旁边,点着几盏香薰蜡烛,柔和的火苗轻轻跳动着,将餐厅笼罩在一片温馨朦胧的光晕里。
很用心的布置。用心到……反常。
我默默地摆放碗筷,心里那点预感越来越清晰,像揣了一只渐渐苏醒的兔子,开始不安分地跳动。
当我拿起属于我的那个瓷碗时,指尖触到底部一个硬物。
不是米粒。
我的心猛地一颤。
动作停顿了几秒,我才缓缓地将碗翻过来。
碗底,压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小盒子。很小,很简洁。
那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烛光跳跃的声音,厨房里隐约的水声,甚至我自己的心跳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我盯着那个小盒子,像是盯着一个潘多拉魔盒。我知道里面可能是什么,但又害怕去触碰。
陆砚深端着一盘卖相勉强算成功的清蒸鱼走了出来,看到我拿着碗站在原地,他的脚步也停住了。他站在餐厅门口,身上还系着那条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卡通围裙,手里端着盘子,像个等待老师点评作业的小学生。
他看着我,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脸上没有了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冷静,只剩下一种近乎笨拙的、全然的坦诚和……紧张。
他放下盘子,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然后一步步朝我走过来。
他在我面前站定,距离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油烟味,混合着他本身清冽的气息。他伸出手,不是去拿那个盒子,而是轻轻握住了我拿着碗的那只手。
他的手心,有汗。温热,潮湿。
这个发现,让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这个在任何大场面面前都镇定自若的男人,此刻,竟然在紧张。
他低头看着我,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摇曳的光影,那里面盛满了某种极其庄重而温柔的情绪。
“清弦,”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嫁给我,好吗?”
没有单膝跪地,没有鲜花簇拥,没有浪漫的誓言。
只有一句最简单、最直接的问话。
在一个飘着家常饭菜香和淡淡焦糊味的傍晚,在一个点着蜡烛的普通餐厅里,由一个穿着卡通围裙、手心出汗的男人问出。
窗外的天空是深蓝色的,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如同散落的星辰。
而我碗底的那枚戒指,在烛光下,安静地等待着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