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交握的手传递着微弱的暖意。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但那光芒似乎照不透此刻笼罩在我们心头的阴霾。星耀科技的蠢蠢欲动,陆家内部可能存在的暗流,像两片沉重的乌云,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我能感觉到陆砚深手心的温度,以及那之下不易察觉的、因压力而微微绷紧的力道。他习惯性地想要把一切都扛起来,就像过去那三年,他用一种极端错误的方式“保护”我,也像更早之前,他试图独自解决我家族的危机却最终酿成误会。
不能再这样了。
我轻轻抽出手,在他略带疑惑的目光中,绕到书桌对面,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他面前。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上面还摊着那些令人不安的文件。这个距离,正好可以让我们清晰地看到彼此的眼睛。
“阿深,”我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谈谈。”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种带着疲惫的平静。“谈什么?这些商业上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
又是这句话。他下意识的保护壳。
我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回视他:“我不是要问你具体怎么处理。我是想和你谈,我们。”
他微微怔住。
“记得以前吗?”我轻声说,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回顾过往的平静,“很多事,你总想自己扛。觉得是为我好,结果呢?”
陆砚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里迅速掠过一丝痛楚。他当然记得。那场因“保护”而起的、长达三年的互相折磨,是我们之间最深的伤疤。
“这次不一样。”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急于辩白的意味,“星耀背后可能还有陆家内部的人,水很深,也很脏。我不想让你卷进来。”
“可我已经卷进来了!”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不是愤怒,而是急切,“从我爱上你开始,从我家破产开始,甚至更早,从我决定为了家族去求你开始,我就已经在这个漩涡里了!陆砚深,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早就是一体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平缓下来,但每个字都咬得无比清晰:“家族的偏见,我躲不过。商场的风浪,我也避不开。你把我护在身后,只会让我像个瞎子,像个傻子,除了被动承受焦虑,什么也做不了。”
我向前倾身,双手按在冰凉的桌面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一次,你能不能试着相信我?相信我不仅仅是你需要保护的女人,也是可以和你一起分析局势、一起承担风险的……伙伴。”
最后两个字,我说得很重。
陆砚深沉默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他习惯了做掌控者,做保护者,让他放下戒备,露出软肋,甚至允许我与他并肩站在风口浪尖,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场艰难的心理战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书房里的落地钟发出滴答的轻响。
终于,他缓缓吐出一口绵长的气息,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抬手捏了捏眉心,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有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你说得对。”他承认,“是我……又犯了老毛病。”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那里面的挣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带着信任的决断。
“好。”他说,“我们一起面对。”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我们之间因担忧和习惯性保护而产生的隔阂。
“星耀的新cEo,叫高鹏,是赵忠一手带起来的,手段狠辣,而且极其擅长钻营人际关系。”他开始向我讲述,不再是简单的安抚,而是真正的信息共享,“他最近频繁接触集团几位持股不多、但辈分较高的叔公,还有……我二叔。”
陆砚深的二叔,一直对由陆砚深这个侄子掌权心存不满,这在陆家不是秘密。
“市场上那些异常,很可能只是烟雾弹,他们的真正目标,可能是想在下次董事会前,联合内部势力,对我发起挑战。”陆砚深冷静地分析着,此刻的他,又变回了那个运筹帷幄的商业帝王,但不同的是,他不再是一个人。
我认真地听着,大脑飞速运转。破产那三年,我在底层挣扎,见惯了人情冷暖,也磨砺出了对危机异乎寻常的敏锐。而更早之前,作为沈家大小姐,我并非对商业一无所知。
“高鹏选择这个时候动手,会不会也和……你母亲的态度有关?”我试探着问。宴会上的难堪,无疑是一个信号,表明陆家内部对陆砚深的不满已经快要摆到台面上了。这给了外部对手可乘之机。
陆砚深赞赏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内外呼应,向来是打击对手最有效的方式。”
我们就这样,在深夜的书房里,你一言我一语,分析着潜在的威胁,梳理着错综复杂的关系。我提供基于细微观察和不同视角的推断,他则用强大的信息网和战略眼光进行验证和深化。
没有一方绝对正确,也没有一方完全依赖另一方。我们像是在拼一幅复杂的拼图,各自拿着不同的碎片,共同努力,让完整的图景渐渐清晰。
说到后来,最初的沉重和压抑感竟然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并肩作战的踏实感。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书房里的灯光却显得格外温暖。
陆砚深看着我,眼中闪烁着一种我许久未见的光芒,是信任,是欣赏,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情感。
“清弦,”他低声说,隔着书桌向我伸出手,“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
我没有去握他的手,而是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他面前。
然后,我主动俯身,拥抱了他。
这是一个纯粹的、带着力量和支持的拥抱。
“好。”我把脸埋在他颈窝,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轻声却坚定地说,“这一次,我们一起。”
窗外的城市依旧危机四伏。
但书房内,两颗曾经疏远、误解、互相伤害的心,在这一刻,因为共同的敌人和共同的信念,前所未有地紧密靠在了一起。
我们约定,不再有隐瞒,不再有独自承受。
无论前方是家族的风刀霜剑,还是商场的明枪暗箭。
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