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翻书一样,一页页过去。初夏的天气,说变就变。上午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天色就阴沉下来,乌云压得很低,空气闷热潮湿,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雨。
我正埋头处理一份项目收尾报告,办公室里键盘声此起彼伏。窗外天色暗沉得如同傍晚,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有同事起身去关窗,抱怨道:“看样子要下大雨了,早上出门都没带伞。”
我心里也咯噔一下。早上出门时,阳光正好,伞确实忘在了玄关的角落里。
雨,说来就来。
先是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玻璃上,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模糊了外面的世界。狂风卷着雨水,发出呜呜的声响。办公室里亮起了灯,衬得窗外更加昏暗。
下班时间到了,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同事们聚在门口,有的等人送伞,有的商量着拼车。我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有些发愁。从这里走到地铁站有段距离,就算冲过去,也肯定全身湿透。
“清婉,你没带伞吗?”同组的小林问我,“要不跟我挤一把?我男朋友来接,车停在地下车库,可以捎你到地铁口。”
我摇摇头,婉拒了:“谢谢,不用了。我再等等,说不定雨一会儿就小了。”我不太习惯麻烦别人,尤其是这种私人的接送。
又等了近半小时,雨还是那么大。同事们渐渐都走了,办公室安静下来。我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冒雨冲去地铁站了。幸好今天穿的不是浅色衣服。
我收拾好东西,走到公司一楼大厅。玻璃门外,雨幕如织,地面溅起高高的水花。凉意夹杂着湿气扑面而来。
正准备硬着头皮冲出去,门口的值班保安却叫住了我。
“沈小姐,等等。”
我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他。
保安大叔笑眯眯地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把长柄伞,递了过来。“喏,给你的。”
我愣住了,没有立刻去接。那是一把崭新的伞,深蓝色的伞面,质感很好。最引人注目的是伞柄上,挂着一个手工编织的、小小的晴天娃娃吊坠,白色的娃娃脸上带着憨态可掬的笑容,在黑伞的衬托下格外醒目。
“给我的?”我有些不确定地问,“是不是弄错了?”
“没错没错,就是给你的,沈清婉小姐嘛。”保安肯定地说,“下午的时候,一位先生送过来的,说是看天气不好,怕你没带伞,特意送来备着。”
一位先生……
我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他……长什么样子?”我下意识地问,声音有些干涩。
保安努力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个子挺高的,穿着西装,样子嘛……没太看清,戴着口罩和帽子,放下伞说了两句话就走了,挺匆忙的。就说给设计部没带伞的沈小姐。”
描述很模糊,但那个身影,几乎瞬间就和我脑海中那个沉默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高个子,西装,低调,不愿露面。
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接过那把伞。伞柄是温润的木质感,握在手里很舒服。那个小小的晴天娃娃在我指尖轻轻晃动。
这个晴天娃娃……
记忆的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大学时,有一次和他逛街,在一个手工艺品小摊前,我随口说过一句,这种晴天娃娃挺可爱的,看着心情就好。当时他没什么表示,我以为他根本没在意。
原来,他记得。
在这样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用这种方式,将一个“晴天”的祝愿,无声地送到我手里。
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像是被这湿润的空气浸润,微微塌陷了一小块。很轻微,但确实存在。
“谢谢。”我对保安道了谢,撑开了伞。
走进雨幕。
伞很大,将瓢泼大雨完全隔绝在外。雨水敲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而清脆的声响,像一首单调却安心的伴奏。我走在人行道上,脚步不再匆忙。隔着雨帘,看着周围狼狈奔跑躲雨的行人,我拥有了一方干燥安稳的小小天地。
我没有回头去寻找可能藏在某个角落的身影。
但我知道,他一定在。
或许就在街对面停着的某辆车里,或许在某个建筑的阴影下。他的目光,一定穿越重重雨幕,落在这把蓝色的伞上,确认着我是否安全,是否没有被雨淋到。
这种被默默守护的感觉,很陌生,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沉重,但……似乎也并不全然是负担。
至少在这一刻,在这片混沌的雨世界里,这把伞给了我实实在在的庇护。
而伞柄上那个摇晃的晴天娃娃,像一个小小的、沉默的约定。
仿佛在说:
即使风雨如晦,也有人,在为你祈求天晴。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我握紧了伞柄,一步一步,走向地铁站。
心绪,如同这被雨水洗刷的城市,有些模糊,也有些,悄然的变化。